然而，緋雪閣依舊沒有逃脫被查封的命運。

“緋雪閣官方背景不清不白，為防貪腐，特查封待辦。”礙于五折優(yōu)惠，太傅仁慈地給了嚴(yán)公子一番官方解釋。

嚴(yán)公子當(dāng)時就回家搬救兵去了。

“緋雪閣在半官方背景支持下，游刃有余，不服京兆管轄，無法無天，于京師繁華富庶地經(jīng)營日久，每日流水不可限量，是一處極大的財源，對于百廢待興囊中羞澀的朝廷來說，極有助益。因此，緋雪閣必須收歸國庫所有！眼下恰好有了借口，實在是天賜良機，機不可失！”下令查封緋雪閣完了后，太傅這樣對我剖析道。

我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那、不是巧取豪奪么？”

“國庫缺錢的時候，巧取豪奪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再者，你以為嚴(yán)公子身為戶部尚書家的公子，當(dāng)真只是他自己經(jīng)營？這事若不是戶部授意，緋雪閣能藐視官家至此？然而戶部并不能在明面上表示，只能假借朝廷之力，半填補戶部空缺，半充實嚴(yán)家私財。這種半官半私的經(jīng)營，追究起來，它便全無立足之處。先前朝廷無力管這細(xì)枝末節(jié)陰私之事，才由得它非法經(jīng)營至今。”見我依舊有道德的束縛，太傅條分縷析地替我掃清道德的障礙。

原來竟是這么一回事。簡單說來，就是合法剝奪別人的非法所得的意思吧。然而法理上講得通，情理上呢？且不說得罪戶部尚書乃至整個戶部，就是這事傳出去，似乎也不太好聽。

“國家經(jīng)營一家青樓，我大殷朝廷不會為人詬病？”

“將亂象叢生的下九流之地收歸朝廷管轄，將其納入禮法容許的范疇，難道不是規(guī)整社會風(fēng)氣，營造一個和諧的社會？青樓乃民間所需，有其存在的必要，既然無法取締，何不有序引導(dǎo)并管理？一來構(gòu)建和諧社會，二來充實國庫，這樣兩全其美之法，我大殷首創(chuàng)，難道不是名留青史的一項壯舉？”擅長將黑的掰成白的，為自身尋找一切有利說法并使人信服的太傅堪堪論道。

“你說得有道理，然后戶部彈劾的時候，就請?zhí)祵⑦@番道理講給大臣們聽吧。”

“……無情無義的小妖精！”

緋雪閣對面的茶樓二樓臨街處，姜冕得到了一番痛徹的領(lǐng)悟，目光深深地將我揪住。我無視掉他的註視，望了眼對面樓下的緋雪閣，客人已遣散，彩樓貼滿了封條。那般熱鬧的所在，一聲令下，瞬間門可羅雀，就連幾尺外的街道上，行人都下意識繞行官府封條。

我捧著茶杯問：“那個裴回，當(dāng)真關(guān)去了京兆府？”

“誘拐陛下，沒關(guān)去大理寺就是便宜他了！”姜冕一手提壺，往我茶杯裏傾註熱茶，一手遮到茶杯邊緣，防止熱水濺灑到我手上。

“說起來，倒是我誘拐了他，這事不能怪他。”我替無辜的小裴辯解了幾句。

“避過神策軍，躲過京兆衙差，藏進緋雪閣，哪一點上他是無辜的？這都不叫誘拐，什么是誘拐？”姜冕擱下茶壺，冷眼看我，“就因為人家是美少年，所以就哪裏都無辜，你就覺得自己誘拐了他？”

“他也沒有對我怎么樣，畢竟是在幫我逃跑……”說來，對小裴，我還有些心存愧疚。

“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他帶你去緋雪閣，還會做出什么事來？”說著，他側(cè)身抽出一條手絹，故意撣去上面早被撣過已不存在的灰塵，仿佛被棄如敝履自傷自憐一般，“口口聲聲覺著那人無辜，怎么又心存提防故意將我的手絹扔路邊？我不信你就沒有私藏其他人的手絹，偏偏將我給你的扔了……”

“要不是我機智地扔了手絹，你們能及時趕到么，確定不會被小裴反跟蹤擾得團團轉(zhuǎn)？我要是扔了別人的手絹，你根本撿都不會撿吧？”我狠狠駁斥道。

“這么說，你果然還是藏了其他人的手絹！”

“……你重點又歪了吧？”

“重點就是我送你的私人東西！”

對面莫名其妙的理直氣壯，竟然令我覺得心虛，心虛得趕緊反駁：“小裴可不是一般人，我不趕緊留記號，被他帶到他的地盤，你確定能及時找到我？”

“那你是怎么跟這樣一個人混到一起的？”成功被我?guī)掝}，重心轉(zhuǎn)移到裴回身上，姜冕終于不再糾結(jié)于我丟了他的手絹。

于是我從離開鏡春苑到遇見裴回的前后經(jīng)過細(xì)致地講了一遍，處處展現(xiàn)了裴回的不同尋常，圍繞著此人身上有個很大的謎團這一主題，講述完畢。然而姜冕聽到的關(guān)鍵永遠(yuǎn)都是——

“你是三歲小孩嗎，這么容易就被人騙到家裏去，竟然留宿！跟人私奔！奔到青樓！”

我一手撐頭，無力：“你能聽我再點一下題么，裴回是個不同尋常的少年……”

姜冕無情打斷：“廢話！我當(dāng)然看出來了！”

我吃驚：“那你還一直無理取鬧偏離重點？”

姜冕一句話點明自己的邏輯：“何為重點？他不同尋常難道比弄丟了你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