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小沒有掙扎，可是她對暗一道：“我要看著。”

無能阻止、無力阻止，但是她能看著：看著那些守衛(wèi)大梁國土的有功之士赴死，看著那些已經(jīng)被京城傷透心的勇士赴死，看著那些血戰(zhàn)十年卻依然有著熱血的將士們赴死！

她阻止不了，但是她可以銘記！

銘記住那每一個浴血的身影，銘記住那每一個用性命拼殺的臉龐；她要記住每一個人，因?yàn)樗越袢掌穑囊页鼋裉斓闹髦\，以慰這些壯士的在天之魂。

暗一沒有說話，他只是轉(zhuǎn)手把沈小小甩到了背上，不過卻是讓沈小小的臉面向來時的路：他也想看著，可是為了讓沙千戶等人死得其所，他不能多看一眼。

甚至于，他連拜別沙千戶等人，給已經(jīng)死去的人跪上一跪都不可能；要對得起他們，那就要把太子妃送回京城。

唯有如此，才能讓皇帝知道今天的事情，才能讓大梁國徹查此事。

不止是為了報(bào)仇，還要還沙千戶他們一世英名：他們用自己的死捍衛(wèi)了他們的良知，用他們的鮮血證明了他們的操守。

十幾個人結(jié)成簡單的沖鋒陣形，把沙千戶護(hù)在最后，齊齊向著蒙面人沖過去：太子妃能不能得救，不是他們現(xiàn)在所想的了，現(xiàn)在他們的眼中只有敵人——?dú)⒘怂?

以十幾個人對敵上百的弓箭手，那不是慘烈，那叫做送死。

可是沙千戶等人卻以如虹的氣勢沖過去，就仿佛他們身后有著千軍萬馬，就好像勝利就在前方。

是什么支持著他們？！蒙面人瞪目結(jié)舌。

“醉裏挑燈看劍——”沙千戶揚(yáng)起長刀唱了起來，唱的并不好聽，嘶啞的聲聲音裏帶著無邊的蒼涼，給人一種雄壯的感覺。

沈小小狠狠的擦淚，她恨自己的淚水，這個時候它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那十幾個人又倒了三人！

“夢回吹角連營——”余下的人接著唱了下去，眾人扯開了嗓子，眼中有著熱切的希望，就仿佛又回到了他們曾經(jīng)的軍營，又和他們那些生死兄弟并肩站在一起。

沙千戶他們在死前，最最想念的地方還是邊關(guān)，還是他們?yōu)⑦^熱血的地方；如果有可能，他們真的還想再看上一眼。

因?yàn)椴豢赡芰耍运麄儼研闹兴富闪烁杪暋?

長歌當(dāng)哭！沈小小張開嘴巴想大叫，感覺再不發(fā)洩，她就要被胸中的怒火燒成灰燼了；可是她最終強(qiáng)忍下了，因?yàn)椴幌霐_了那些壯士們送他們自己一程的歌聲。

暗一不再咬牙，忽然扯開嗓子和起那雄壯、孤獨(dú)的歌聲：“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

他的和聲被風(fēng)吹散不少了，但是那十幾個人的聲音卻凝而不散，伴著滿天箭矢的破空聲，帶出了金戈鐵馬的男兒氣概。

香蘭的聲音哽咽了，可是她卻扯著嗓子吼唱：“沙場秋點(diǎn)兵——”真就是長歌當(dāng)哭，她就算是女子也要為沙千戶等人唱上一曲送行。

沙千戶哈哈大笑：“好，好！能得京中暗衛(wèi)們相和，老子們不白活一回！兄弟們，唱起來，相信京城的皇上，定能聽的到！”

他原來早就知道了香蘭和暗一的身份，正是相信沈小小是被暗中算計(jì)了，他才會帶著人以死來護(hù)沈小小沖出去。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雄壯的歌聲還在戰(zhàn)場上飄蕩，就算是漫天的箭雨也不能弱其一絲一毫。

到現(xiàn)在沙千戶他們活著的已經(jīng)不足十人，哪怕他們是精銳中的精銳，哪怕他們在生死場上打過無數(shù)次的滾，卻依然還是血肉之軀。

可是不足十個人的血肉之軀，唱出了鐵血的意味，唱出了不屈的意志。

暗一嘶吼著相和，因?yàn)樗呀?jīng)沖出了箭雨的范圍，怕沙千戶他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卻君王天下事，……”

他要送他們一程，更要成全他們死前的心意：好歌好曲好勇士，豈能無知音！

香蘭抱著楚國公主，哭的她都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只知道往前跑、往前跑：那是沙千戶他們用命換出來的道路，她一定能跑到盡頭。

她，不可以讓那些漢子們的性命沒有意義，哪怕她不認(rèn)為自己活著，會比他們活著更有意義，但此時她卻不能死：只因?yàn)椋拿彩悄切h子用鮮血換來的。

沈小小不會唱，可是她聽的握拳咬牙：“我，記住了！我，永不忘！”不忘這首軍中之詞，不忘這些人的意愿。

沙千戶聽到了暗一和香蘭的相和，他帶著人拼命的向前沖、再向前沖，近一點(diǎn)、再近一點(diǎn)，但也沒有忘了領(lǐng)唱：“了卻君王天下事——”

一句唱完，他的身前又倒下了三個兄弟！

可是沒有人多看倒下的人一眼，他們的腳下都沒有絲毫的停頓：踩上兄弟們的胸，踏著兄弟們的血，向前、再向前。

“贏得生前身后名——”沙千戶最后一個字唱出來的時候，他的身前已經(jīng)沒有一個人了，最后的幾個人也倒下了。

倒在了沙千戶的身邊，可是他們卻死死盯著前方，那裏站著的就是蒙面人。

沙千戶依然向前沖，不再管漫天射來的箭矢，然后把手中的長刀甩了出去：對著蒙面人把生命都化成了力氣，把刀甩過去。

長刀帶起了尖嘯聲，成了最強(qiáng)的曲調(diào)，就像是在應(yīng)和沙千戶的歌聲，其勢快如奔雷。

沙千戶不保護(hù)自己、原本余下的十幾個老兵護(hù)著沙千戶，一路沖過來除了拖住眼前的人之外，他們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殺敵。

他們是百戰(zhàn)的英雄，自然有著他們的驕傲，哪怕是死也要拖著敵人一起！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