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他們的概念裏，這些話是不必問的，大漠行商，碰上的皆是伙伴，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最大程度上激發(fā)了人類的群居天性，在這裏就連最重利的商人也能一改同行相輕的舊弊，自覺地選擇抱團(tuán)取暖。
可這裏不只有商人。
李五畏懼地看著對面魁梧的異邦人，悄悄拉了拉趙二的衣角，趙二看了看吳三，吳三似是想給他們一個放心的眼神，但他們只在那眼神裏看到了同樣的心虛。
無論如何，同行總是逃不過的了。
那幫混血的漢人興高采烈地迎接他們的新伙伴，而反觀錢征的商隊(duì)，只有吳三硬逼著自己擠出了一個笑臉。
當(dāng)夜，篝火旁，康巖大方地貢獻(xiàn)出一只宰殺好的羊，眾人圍坐在篝火旁，慶祝此次命運(yùn)的相遇。
在大漠，幾乎每一次相遇都可以被冠以“命運(yùn)”二字。
“開心一點(diǎn)！華麗的冒險就要開始了！”安西山一屁股坐到愁眉苦臉的趙二旁邊，熱情的一巴掌差點(diǎn)兒把毫無準(zhǔn)備的趙二拍到沙子裏。
趙二喏喏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企圖再往遠(yuǎn)處坐一坐。
“給！”顯然是沒註意到新朋友的不適，又或者是不理解這種文化差異，安西山幾乎將手中的水袋懟到趙二鼻子底下，“來一口？”
趙二嗅了嗅，陌生的沖鼻的氣味險些讓他打個噴嚏，“這是什么？”
“酒啊！”安西山答得理所當(dāng)然，“你們漢人釀的酒！”
聽聞是酒，趙二腦袋搖得同撥浪鼓一樣，沒等安西山再開口，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危險分子”。
安西山疑惑地看著趙二逃跑的背影，無辜地聳了聳肩，又湊到穆華夏身前，“喝嗎？”
穆華夏搖搖頭，“明天還得趕路。”
“嗨，怕什么！喝點(diǎn)兒酒才好趕路！”說著安西山夸張地打了個哆嗦，“大漠晚上那么冷，沒有酒怎么睡得著喲！”
大漠的晚上確實(shí)冷，初中物理書說，因?yàn)樯匙拥谋葻崛菪。陨衬臅円箿夭钣绕浯螅诵心氯A夏才算是有了切身的體會。
盡管如此，他也沒有宿醉的膽量，只是往篝火旁湊。
離篝火最近的地方，是喝得有些上頭了的人們，在扯著嗓子吼穆華夏聽不懂的詩。
“漢人做的詩都沒意思！沒意思！”說話那人穿著長袍，這裝束在胡人中已屬罕見，在這大漠便更是稀奇，“什么百尺樓，什么關(guān)山月，沒意思！沒意思！”
穆華夏不認(rèn)識那人是誰，但顯然，這位在這一群人中是類似文化領(lǐng)袖的存在，那些舉著酒囊的人借著酒意，盡情地應(yīng)和著，將最原始的情緒以最吵鬧的方式宣之于口。
城鎮(zhèn)不容忍這種喧囂，白日無法容納這份放肆，而在這裏，在這個大漠的夜裏，能縱容他們所有為流俗所鄙的不自量力和快人快語。
“我！當(dāng)世太白！今晚要作詩一首！”穿長袍的胡人似是有些站不穩(wěn)了，又或者他是在故意模仿太白酒醉的模樣，只是身形仿得三分，詩意卻不一定能摹來一字。
那人醉醺醺吟出來的歪詩穆華夏已然記不得了，莫說后來，就是當(dāng)時他也沒聽懂幾字，但詩中的灑脫自在、任誕放曠，融在那夜的月色與篝火中，他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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