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國,景仁元年,農歷七月十六。
教坊嬤嬤正領著一隊小宮女往皇宮后殿走。小宮女們穿著粉色襦裙，臉上不施粉黛,穿過守衛森嚴的皇宮時,連頭都不敢抬。
她們如此戰戰兢兢守規矩的樣子，讓教坊嬤嬤十分滿意。
這一隊小宮女從東南門進來，繞過中心宮殿,走的是再偏僻不過的小道。
她們的目的地是皇宮后殿，壽康宮。小宮女們是要被用來送到壽康宮,服侍里面的主人的。這是一個好差事,這一行二十名宮女，誰都想留在壽康宮。
教坊嬤嬤最中意里面那個最漂亮的,除了年紀有點大,別的沒毛病,又機靈又懂事。
她中意的那個宮女叫月鶯，并非是真名，是到了宮中之后,教坊嬤嬤給改的名。
月鶯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到了壽康宮門前，教坊嬤嬤回頭囑咐她們：“你們先在這里等著,我進去給娘娘通報一聲。”
她進去之前看了月鶯一眼,月鶯乖巧的低下了頭。
教坊嬤嬤走了進去,里面立時傳來說話的聲音,不一會兒,教坊嬤嬤便帶著一名婦人走了出來。
那婦人并非奴仆打扮，身上所穿料子也極為華貴，想來即使并非壽康宮主人，地位在壽康宮也是不一般的。
教坊嬤嬤在那婦人身旁笑著說：“這些都是新進宮的宮女，已經訓了一段時日了，個個都機靈，到了太后娘娘跟前想必也是能侍奉的很好，姑姑您看呢？”
那個被叫做姑姑的，從始至終都板著臉沒說話，此時聽見教坊嬤嬤這樣說，眼神才瞥向下面眾人。小宮女們一字排開。
“抬頭。”她這樣說道，語氣極冷。
教坊嬤嬤連忙說道：“都抬頭，都抬頭，讓姑姑看看你們。”
不出所料的，姑姑第一眼看見的人，也是站在最前面的月鶯。
關鍵是想忽視她也不容易，她個子高挑，模樣周正，露在外面的臉和手硬是比其他人白上好幾個度。
打眼望去，一眼便看見了她。
姑姑沖她點點頭，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宮女禮儀周全，緩聲道：“奴婢月鶯。”
姑姑揚起下巴，漫不經心的說：“走兩步我看看。”
教坊嬤嬤在旁邊恭維的笑：“哎呦姑姑您放心，我手下教導出來的，儀態都是半點挑不出錯……”
她話音未落，臉上的笑容便一下子僵住了，笑容如同面具一般刻在她臉上，而后又瞬間破碎，化成驚恐到極致的表情。
旁邊，姑姑冷颼颼的視線慢悠悠的看過來：“這就是你說的半點挑不出錯來？”
教坊嬤嬤的視線看向前方——在前方的地面上，月鶯摔了一個五體投地式的大馬趴。
光是這樣也就算了，她摔倒之前拽住了身旁之人的衣擺，順著力道，不但把人家裙子給扯爛了，還把人家給拉的跪在了地上。
她旁邊的姑娘瞬間便紅了眼眶。
夜里巳時，教坊后院燈火通明，院子里跪著兩名宮女，雙手舉著一盆水高舉過頭。
這盆水不能頂在頭上，盆里的水還不能灑出來，若是灑了出來，她們就得延長罰跪的時間。
教坊嬤嬤站在她們二人面前冷笑：“你們兩人真是好樣的，我培養你們這么長時間，就是在太后娘娘跟前這么報答我的？”
在壽康宮出了那樣的丑，除了是宮女的過失之外，負責教坊的嬤嬤也脫不了干系。
雙手舉著盆的漂亮宮女可憐巴巴的說道：“是的嬤嬤，是奴婢的錯，嬤嬤怎么懲罰，奴婢都不會有怨言的。”
教坊嬤嬤看向她，痛心疾首的說道：“你知道太后那兒多少宮女削尖了腦袋想擠進去，我給你創造機會讓你打頭，你怎么就這么不爭氣？”
但是這話說完，看她又是一副自責的模樣，靜靜的跪在那兒，雙手舉得筆直，乖巧的不得了，又不忍心說下去了。
“罷了，再說也沒有用，左右清溪姑姑已經選了別人了，”教坊嬤嬤嘆氣，回頭看向她們二人：“你們兩個在這里給我跪上兩個時辰，不跪滿不許起來。”
月鶯旁邊那個便是被她扯壞了裙子的小宮女，雖然她的過失是被人連累的，但教坊嬤嬤可不會聽解釋，她只會看出了丑的事實。
教坊嬤嬤說完這話，便提著燈籠走了。
月鶯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又看看教坊嬤嬤的身影消失不見，一下子放松下來，把手里的盆扔到了地上，任由盆中水打濕地面，從跪姿變成了盤腿坐。
旁邊的宮女瞪圓了眼：“嬤嬤讓我們跪兩個時辰……我要去告發你。”
月鶯捶著腿，看了她一眼，滿不在乎的說道：“那你就去，正好我也跟嬤嬤說說我是怎么摔倒的。”
“你……嬤嬤不會信你的，你又沒有證據。”
月鶯便笑了起來：“不如咱倆打個賭，你看嬤嬤是信你還是信我，是喜歡你還是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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