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陽殿是先皇賞給蕭芙的，那年她不過八歲。院子裏有桃花有秋千架，有一汪湖水，水質(zhì)本身不適合養(yǎng)魚，只等公主什么時候興致好了，宮人們將各種各樣的魚放進(jìn)去，任她垂釣。

一連幾天，云以容早晨見過嬪妃后，來昭陽殿用午膳。飯后在榻上歇會兒，或和蕭芙聊天，用過晚膳再回鸞鳳宮，十分規(guī)律。

這天，正午時分，蕭芙說自己吃得太多，非要拉著云以容去御花園逛一逛消食。這個時節(jié)百花都在要雕零的路上，能看的唯有那么幾朵，不知道有什么可逛的。云以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蕭芙拿手戳她臉上的肉，說：“云姐姐，小時候你雖喜靜，卻不像如今這樣憊懶。也不知是不是后宮事情多，讓人疲憊，還是你本身就懶的緣故。”

“春困秋乏。”云以容說道：“這種自然規(guī)律，豈是我等凡人能夠抗衡的。”

她和蕭芙在亭中坐下歇息，遠(yuǎn)遠(yuǎn)聽見有歡笑聲傳來。宸妃挽著陳月妍的胳膊正說著什么，身后是孫昭儀秦昭容，一群人好生熱鬧。這些天早晨的茶話會都不是很盡興，云以容基本上隨意講兩句就散了，后宮沒有新鮮事，她也不會好脾氣地聽著這個妃那個嬪花樣內(nèi)涵自己。

蕭芙是公主，除了見皇上皇后行禮之外，嬪妃見她是要行禮問安的。陳月妍盈盈一拜，或許是因?yàn)閻矍榈淖虧櫍埔匀葜挥X得她的神態(tài)更加?jì)擅牧诵Ｊ捾皆谧老屡呐脑埔匀莸氖郑瑢Ρ婂f：“平身吧。”

亭中唯獨(dú)一小石桌，四個矮凳。孫昭儀和秦昭容只得站在一旁。要說這位孫昭容攀扯起來其實(shí)是和云以容有親戚的，她該叫云以容一聲“表姐”才是。云家嫡出一脈無子，只有兩個女兒。賜婚的圣旨一出，云丞相是打心眼裏高興的。他本想讓云皇后憑借著自身優(yōu)勢幫襯家中，沒想到事與愿違。云皇后入宮第二年，家中實(shí)在是為著她的事情著急，云夫人的堂兄動了心思，商議著將自己的女兒送進(jìn)宮去，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yīng)。

不過系統(tǒng)說孫昭儀和云皇后并不熟，而且見了面也總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若說她真心為你好吧，從她的眼神裏又看不到半點(diǎn)溫暖。若認(rèn)定她假情假意，卻好似也錯怪了人家。云以容來這兒以后和她的交情也僅限于一起斗地主而已。

亭子在湖心，微風(fēng)吹過，水波粼粼。云以容望著遠(yuǎn)方神游，只聽孫昭儀關(guān)切問道：“娘娘看著臉色不是很好呢，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蕭芙聞言，仔細(xì)把人從頭到尾瞧了個遍，又摸了摸云以容的額頭，雖放下心來，卻也說：“皇嫂方才走了那么些路累了吧，要不然我們回去？”

云以容先是對孫昭儀說了句“本宮沒事兒”，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

青寧正要上前一步攙扶云以容起身，陳月妍笑了笑，說道：“娘娘近日好像不太愛搭理咱們姐妹呢。該不會是因?yàn)槊妹梅至四锬锏亩鲗櫋只蚴且驗(yàn)樵萍业氖虑楹突噬萧[別扭了吧？臣妾聽說皇上那日在鸞鳳宮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呢。”

云以容懶洋洋搭上青寧的胳膊，不是很懂這種凡事都必須過個嘴癮的人究竟什么意圖。她走近了，頭低下來居高臨下盯著陳月妍看，直到人臉上的笑容僵住，才慢條斯理道：“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恐怕輪不到一個妾室過問吧。”

“胡亂揣測本宮的想法，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本宮對皇上心懷怨恨。陳貴妃飽讀詩書，自然不會不懂禍從口出這個詞什么意思。”

云以容瞧了各人的神色，冷笑了一下，說：“我好歹還是中宮皇后，你如今就敢出言污蔑，實(shí)屬德行有虧啊。”

她從小過慣了苦日子，知道如何看人臉色生存，也同樣知道，有些人如果忍讓了，就會讓對方覺得你軟弱可欺。反正自己只要當(dāng)皇后一天，就絕對不會平白無故受窩囊氣。

云以容沒有說過這么重的話，宸妃一楞，隨后即刻跪下來說“娘娘息怒”，孫昭儀秦昭容也跟著跪了下來。陳月妍美目一橫，似乎在嫌棄那些人不爭氣，她悠悠地開口道：“娘娘教訓(xùn)的是，臣妾知錯了。”

蕭芙淡淡地說道：“皇嫂，我們走吧。不必過多浪費(fèi)口舌，累得慌。”

二人沒走幾步，身后的陳月妍又說：“臣妾德行有虧，自知比不得娘娘母儀天下。臣妾也只能在侍奉皇上一事上盡盡心了。風(fēng)大，您慢些走。恭送皇后娘娘。”

蕭芙親自將云以容送回鸞鳳宮后，才回了昭陽殿。宮女白芝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忍不住勸道：“公主，您也不要太擔(dān)心皇后娘娘的事情了，咱們畢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恕奴婢說句冒犯的話，娘娘對皇上確實(shí)是淡了些。皇上或許一開始是賭氣找了貴妃，可若真天長日久下來，娘娘始終不肯服軟，會發(fā)生些什么，咱們也就不知道了。”

“我愁的就是這個。”蕭芙給自己倒了杯茶，卻因?yàn)椴杼珷C只能暫且擱置一旁。她說：“也不知道他們夫妻倆那天晚上究竟說了些什么，怎么就鬧成現(xiàn)在這樣了。”

白芝生了顆七竅玲瓏心，想了想說道：“可娘娘來昭陽殿這么些天，也沒打算跟您傾訴一二。大概是不太方便，或者不想讓您插手。不管是哪一種，總歸是皇上與皇后之間的事，您畢竟尚未出閣，還是少操些心吧。”

“也罷。”蕭芙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白蘭呢？”

“白蘭她……八成是去外邊玩兒了。”白芝的笑容不自然了一瞬，很快又說道：“公主是覺得困了嗎？奴婢伺候您午睡吧。”

蕭芙身邊的宮女都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她不喜歡被規(guī)矩束縛著，連帶著這二位宮女也比別的宮下人要自由些。蕭芙從來不在意這個，說道：“也好。”她吩咐道：“等白蘭回來記得提醒她一句。”

“是，奴婢知道。”

心裏還揣著事兒，蕭芙睡得并不是很踏實(shí)，迷糊之間總覺得耳邊有啜泣的聲音。她睜眼，只見白蘭正跪坐在一旁，委委屈屈，看到自己后抹抹眼淚，啞著嗓子道：“奴婢吵醒公主了。白芝說公主要找奴婢，奴婢才在這裏一直候著。”

白蘭天真活潑，心思簡單得像個孩子，很少有悶悶不樂的時候。蕭芙看她眼圈都紅了，皺眉問道：“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