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景王

日頭漸高，畫南別苑的人越來越多。門口事先安排了小廝幫著停馬車，即便如此，沒過多久門前的馬車也都排起了長串。明華公主身份擺在那，能入的她的眼的自然也不是尋常人。因此，別苑門前的馬車只有更華貴的。

香楠木車廂裏，眉目姣好的少女雙唇微微抿著，一旁的華裝婦人正徐徐地囑咐著什么，“嫵兒，你年紀不小，無論如何今年都該將親事定下來了。這宴會明面上是賞花，可到底是賞花還是賞人大家心裏各自清楚。明華公主今日不只是請了世家貴胄，還有幾位早有才名的士子。你只管安心去挑，憑咱們柳家的家世斷不會委屈了你。”

少女穿了件鵝黃色的折枝迎春紋褙子，下身是十二幅的彩蝶穿花湘裙，她文靜地坐在那，裙擺鋪展開在周身，映著白皙精致的五官，美得傾城如畫。

只是少女此時雙手緊緊絞在一起，眉峰輕蹙，顯然是不愿聽從婦人的吩咐。她卻不曾出言抵觸而是柔聲答道：“母親放心，女兒不敢放肆，一切都聽母親的安排。”她的心裏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人，可是那個人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明知不可能，她又如何能違背父母之命將家族置于險地？

腦海裏浮現(xiàn)出一個瀟灑頎長的身影，他面容清峻，眉目清冷。她從不曾見他笑過，卻牢牢地記住了那雙深沈如墨的眼睛，叫人看一眼便不自覺地沈醉，哪怕底下是萬劫不覆的深淵也甘之如飴……

婦人看著自己的女兒，心裏是極為滿意的。單論相貌，滿京城大概也只有王家女能與之相匹配，想到這那日曲江畫舫上那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忽然顯現(xiàn)在腦海，婦人遲疑了一下——或許還應(yīng)該加上她，那個像枝葉間穿梭的陽光般的少女。

可是，那又如何？

不管是沐清溪還是王家王可兒，都不過是繡花枕頭，她的女兒是當(dāng)朝殿閣大學(xué)士的孫女，飽讀詩書，才華橫溢，誰人能比得過？

“明華公主此次宴會怕是為了給二公子挑選意中人，你不必過于外露，只管看著便是。”婦人繼續(xù)囑咐。皇上雖說寵愛明華公主，但是駙馬也不過是在禮部掛了虛職，畢竟是先皇的女兒，當(dāng)今這份寵有幾分真心還難說，他們柳家也不必攀公主府的榮耀。

少女輕輕點頭，表示自己都已記住。就算娘親不說她也不打算出風(fēng)頭，她已是京中閨秀第一人，根本不必再去追求這些虛名，她唯一所想所求的不過是能得那一人青眼，可是，求而不得，輾轉(zhuǎn)反側(cè)。

母女倆說著話，忽聽得外面一陣馬蹄聲經(jīng)過。

是誰竟然在明華公主的別苑前縱馬疾馳？竟不怕公主怪罪？

少女好奇地掀起窗簾向外看去。

這一看，立時瞪大了眼睛——那道身影，她做夢都忘不了！竟是他！

他怎么會在這？！

少女剛剛沈靜下來的心忽然間跳得極快，撲通撲通，一聲聲，讓她明白她根本沒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灑脫。

*

趙璟下馬便立即被人迎進了前院，駙馬曹茂一見他來立刻迎了上去，朗聲笑道：“可算是來了，公主和元瑜望眼欲穿，都來問了幾遍了。”曹茂今年三十多歲，他生的文雅雋秀，乍一眼看去像是個文弱書生，卻比書生多了一份沈穩(wěn)，三分世故。

對這個姐夫趙璟向來是尊敬的，打過招呼，曹茂便催他先去后院見妻子和女兒。趙璟想也知道后院現(xiàn)在定然是一群鶯鶯燕燕，明華公主的這個花會說白了就是給京中子弟開的相親宴會，今天特地請他過來無非就是因為太后又在催他成親。心中雖然略有不耐，但是他向來對姐姐親近，并不曾展露在臉上，外人看去依然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他抬步往后院走，特地避開主路挑了條偏遠僻靜的小路。前面人生鼎沸，這裏倒還清靜。院子裏的桃花正在抽枝展葉，粉紅的花骨朵點綴在枝頭，一片紅紅白白的嬌艷。昔年他未出宮時，常常在鳳儀宮中見到這樣的桃花，灼灼其華，是母親最喜歡的花。后來離京上山，拜師學(xué)藝，硯山也有桃花，卻是四月裏才疏疏落落的開，山上風(fēng)冷，即便開了也大多凄凄慘慘。再后來父皇和母后去世，鳳儀宮換了主人，裏面的桃花也被換成了梅花、牡丹。北境常年是見不到桃花的，那裏黃沙漫天，風(fēng)沙肆虐，綿軟多情的桃花不及開放便被狂風(fēng)吹落。

算起來，他有許多年都不曾有這樣悠閑的心境。

兵權(quán)，朝堂，皇帝……

“誰在那裏！”趙璟忽然看向某處。他雖然心中思緒紛紛，常年養(yǎng)成的警覺性卻絲毫不減。

沐清溪被曹元瑜拉著從樹后走出來，心中滿是尷尬。

曹元瑜大大方方地走出來，一點沒有躲躲藏藏的心虛，還笑著走到趙璟面前福身一禮，說道：“小舅舅可算是來了，娘親剛剛還說你再不來就派人去府上抓人了！”

沐清溪不知來人身份，但是聽曹元瑜喚他小舅舅，思及曹元瑜的身份，心中明了——這位想必就是鄭皇后的嫡子，明華公主一母同胞的弟弟，景王殿下趙璟。

景王殿下那天在醇楓樓裏幫她解了圍，她醒過來的時候景王已經(jīng)離開，只有大和尚還在風(fēng)霽堂。大和尚言稱景王不喜別人打擾，她便不曾親自上門道謝，三叔和三嬸備了一份禮送到景王府便罷了，沒想到他竟然也會來明華公主的宴會。

她跟著曹元瑜行禮，聽著曹元瑜與景王殿下交談，一直低著頭站在一旁，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這位殿下將來是要謀反的奪位的，她還是遠著些好。

“你怎么在這？不陪你母親待客？”趙璟見是侄女兒，便放松了警惕問道。同時也看到了一直站在曹元瑜身后裝乖巧的沐清溪，心下好笑，頭都快低到地上去了，他有這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