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不”已經(jīng)到喉管了，言出笑眼彎彎地說：“狗蛋，出出今天要喝那裏的豆?jié){。”

“……”

在老高家多待了會，宴之峋踩點打的卡，剛進(jìn)醫(yī)院大廳，放回口袋的左手摸到一張小卡片，他拿出來一看，楞了下。

卡片上沒寫字，只畫著一只看上去像柴犬的玩意，和一個看上去像“0”的蛋，后面緊緊跟著一個笑臉。

不用想都知道，這出自誰的手筆。

他把卡片放回兜裏，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這時余光裏進(jìn)來一道搖搖晃晃的身影，等他扭過頭，老人從輪椅上跌落，捂著左腹嗷嗷直叫，額角很快沁出細(xì)密的汗。

宴之峋沒有遲疑，三兩步上前，手指在那處摁了兩下，片刻朝著趕來的護(hù)士喊道：“拿擔(dān)架來。”

這人叫劉世柏，是宴之峋名義上的“師父”羅茗的病人，之前在其他醫(yī)院被診斷感染了幽門螺桿菌，醫(yī)生開出四聯(lián)療法處方，要求他按時服藥，定期覆查。

短期內(nèi)劉世柏的癥狀得到了有效緩解，加上本身不夠重視，就把醫(yī)生的后半句交代拋之腦后，熬過了兩年，結(jié)果這兩年裏，他胃疼的毛病更嚴(yán)重了，尤其在喝酒、著涼后，張嘴還會飄出一股異味。

一周前，覆查做了腸胃鏡后，羅茗發(fā)現(xiàn)他的胃部已經(jīng)斑駁不堪，胃黏膜發(fā)白萎縮，出現(xiàn)多發(fā)腸化竈，胃竇前壁有一處幾公分的黏膜病變，腫瘤指標(biāo)異常。

羅茗認(rèn)定是胃癌，需要做手術(shù)切除病變組織。

羅茗上午罕見地請了假，查房的任務(wù)交付到宴之峋手上，宴之峋見到劉世柏那會，他臉色稍微好看了些，倒是他兒子，滿臉凄苦，一個勁地問老爹還有沒有救、要是手術(shù)失敗了會怎么樣、不動手術(shù)是不是比動手術(shù)活得更久些。

宴之峋心直口快慣了，拋下一句：“放心，死不了。”

又不是病入膏肓，這種程度的手術(shù)，羅茗一個人就能完成。

這事過去沒多久，宴之峋就被投訴了，稱他用詞不當(dāng)，對著癌癥患者將“死”字掛在嘴邊。

他哦了聲，說以后會註意，實際上沒怎么放在心裏，陽奉陰違也是他擅長的本領(lǐng)。

一天的好心情因這這件事折損大半，最終消弭于高嬸的一通電話：“小宴，出出讓我跟你說，下午不用你來接了，他媽媽會來的。”

他表情一僵，笑得分外假，“我知道了。”

一回科室，聽見幾位醫(yī)生在談?wù)搫⑹腊氐牟∏楹退y伺候的家屬，羅茗銷假回來了，但他沒也加入話題。

“我記得是小宴觸診的。”許國雄視線轉(zhuǎn)了過去，停在宴之峋身上，“小宴，我早上看你還和他兒子聊了會，具體都說了些什么？”

在言文秀和高叔高嬸那聽得次數(shù)一多，宴之峋已經(jīng)對這個稱呼免疫了，這會只是懶懶抬眼，迎上許國雄意味不明的眸光后，才說：“沒說什么，就是建議他們一家人都去做個hp檢查。”

羅茗停下手上的動作，百忙中看他一眼。

黃圣華挑眉插了句：“生病的是老的，你要一家人都去做檢查干什么？”

宴之峋懶得跟他解釋太多，看了眼今天下午的手術(shù)安排表，快到準(zhǔn)備時間點，直接起身，跟在主刀醫(yī)生身后。

其余幾人面面相覷，小趙輕聲道：“我怎么感覺宴醫(yī)生不對勁，心情好像很糟糕。”

黃圣華哼笑，“你見他哪天心情好？成天跟炮｜仗一樣，一點就爆炸。”

“……說的也是。”

宴之峋今天沒有到點下班，跟誰慪氣似的，故意在工位磨蹭了好一會，言笑見他遲遲不回來，給他打去電話，也不騰出寒暄的空檔，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澳阆掳嗦飞喜皇且?jīng)過一個t菜市場嗎？買點芹菜和鮮豬肉回來，我要包餃子。”

宴之峋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想早點回去……當(dāng)然如果你求我的——”

他話還沒說完，言笑似笑非笑道：“是言出想吃。”

“……”

“哦對了，言出還說，如果是狗蛋買的餡，一定特別好吃，他能一口氣吃下二十個呢。”

“……”

宴之峋口是心非，買了足足五斤生豬肉，還妥帖地加了錢讓老板把肉剁碎，像是預(yù)料到了他的行為，言笑已經(jīng)在他回去前準(zhǔn)備好面粉開始和面搟餃子皮。

聽見開門的動靜后，她迅速撩起眼皮朝他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宴之峋看著她一副“男人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倒很誠實”的揶揄神色就來氣，把豬肉和芹菜放進(jìn)流理臺后不管不顧，目光跟著正沈浸在自己玩具世界裏的言出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搟面杖的動靜消失，言笑的聲音傳來，“狗蛋，你會搟餃子皮嗎？”

宴之峋下意識抬眼，看向她放在一旁厚實如燒餅的面皮，明晃晃地露出嘲諷的神情，理直氣壯道：“不會。”

言笑回給他一個“你也挺垃圾”的眼神后，洗手，解下圍裙，朝言出喊道：“寶貝，今天不吃餃子了，帶你去吃牛肉面。”

言出拍手說好耶。

宴之峋無法違心地依樣畫葫蘆說聲好，“為什么突然改變計劃，餃子呢？”

“我倆都不會搟餃子皮，只能去買，不過這裏賣餃子皮的就一攤鋪子，只在早上賣。”她攤了攤手，表明自己無能為力。

他很努力地藏住自己的失望，卻被言笑輕而易舉地看穿，她善心大發(fā)，提議道：“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