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36

am 00：25

薄而利的刃面反射本突然闖入的光輝，走勢如電蛇疾轉，一眼掃下來光臨了有七八個來賓，他們一進來就瞥見房間中央被大加拆卸的炸彈，震驚全寫滿在了臉上，可楞過之后還是不得不提防著槍支走火，小心翼翼地不敢直接亮子彈。

沢田綱吉手持匕首就迎了上去，無論對方攻擊多么猛烈集中，始終沒有退離開蘇喬的前方。

他其實完全不擅長使刀。裏包恩是殺手，指導過他的槍法，這些都是身為一位眾矢之的的黑道首領所必須掌握的護身要領，至于至關重要的近身格斗，則請來了他的老友可樂尼洛來教他。他這個學生還算合格，很多事都是被逼出來的，雖然只能算個半吊子，可好歹也是可樂尼洛親自首肯過的水平。

長久以來，很少有機會能施展，所以這次就讓他來替她爭取到這一分鐘。

打斗中刃面匯聚的光折射而走，掠過褐發青年的臉孔，一道白光映照著那雙棕眸中沈靜而洶涌的厲色。對方的力量一滯，認出眼前這張面孔后，驚詫不免帶來動作上的凝緩，沢田趁勢反手以刀柄擊打他腰間軟肋，再添上一腳，直接踹得倒飛去一邊。

剩余人短暫地惶惶相覷起來，那名侍應生，即這批雇傭來的殺手的小頭目，抹了把擦傷的嘴角，恨恨咬住牙，艱難地從地上撐起些許：“彭格列……你怎么會在這兒？！”

沢田綱吉反應無辜：“我怎么就不能在這兒了？”

“你、你不是？！——”

“別太盲目信任你的眼睛了，伙計。”沢田綱吉打斷他，“你的肋骨被我踢斷了，就躺那兒好好休息吧。”

“接下來，還有你們。”他的視線從那位身上轉移回來，挾著優雅自若的微笑。

三秒。

手腕飛速翻轉間，黑匣子出現雛形。

六秒。

零部件覆雜而散亂，她的手指在黑暗中仿佛睜開了神奇的眼，辨認起來不含一絲覆雜，眉頭不皺一下，拈起便直接推送至各就各位。

九秒。

蘇喬眼都不眨一下，仿佛操練過千遍萬遍那樣，比機器又多了那分靈巧，手指一轉一推，“咔、嗒”。呼吸自然間就將彈匣填入完畢，不及眨眼，推匣上膛，銀白的紋路隱現冷色，猝然抬起的、黑漆漆的槍洞中冰冷徹骨的死亡氣息驟然全開。

組裝完畢，十秒已到。

原來沒有太生疏而誤事，可真是幸運極了。蘇喬彎彎唇角，輕聲喊道：“綱君。”

am 00：27

這至今為止還是第一次出現的稱呼方式，叫沢田綱吉著實楞了一下。也許是夜太深導致的耳力不佳，也許是真實的。他揚起眉應了聲——不記得從前有沒有過這樣的體會了，又仿佛還是第一次有這種至深的感觸——默契由心而生，沢田綱吉掃蕩開一人攻擊后立刻微微側身避讓，微妙的一個角度，咫尺遠的距離之外，原本就遭殺氣滌蕩的空氣被金屬彈頭高速旋轉著激烈破開，擦起隱隱約約的火星和白煙。視野裏似乎可以看見流質的，稀稀疏疏的透明的東西，一下子亮起緋焰，燃燒起來。

刺鼻到叫人窒息的氣味幾乎是頃刻間，霸占了正常的呼吸。

冒著硝煙的槍洞后，露出年輕的黑發女子虛起的眸。

第一記點射，輕巧地一連貫穿兩名成年男性的軀體。

“你應該感覺到，你的呼吸也是靜止的。”有一副熟悉的，又似乎古舊到陌生的嗓子在耳旁溫柔地響起。那個人在教導她這些的時候，因為比她早出生那么些年，而該在槍術學習上被她尊敬地稱聲“師兄”。蘇家非常傳統，極具輩分觀念，蘇起身為長子，早早就肩負起繼承家業的命運。

在別家孩子還是鴻蒙將開的年紀時，他的驚才絕艷、一身本事已經叫諸多業內人士連連拍腿驚愕了。

這個對外人一概態度冷漠的蘇家長子，只有在面對自己親人時，會露出這樣溫柔耐心的神色。

第二記點射，子彈穿透豎起的薄木板，通過一個刁鉆角度中的空隙，釘入一人軀體。鮮血四濺。

少年會手把手立在她身后，親手指導她的槍法。因為有他在，明明那么遙遠的槍靶紅心竟會顯得這般的近。他的發色濃如烏墨，柔順而發梢細碎的，幾綹發絲拂過眉尾；嗓音中含著沈沈的笑，有著少年人特有的通透，及他特質的涼磁。

還這是這些年來第一次，想起他的時候，具象如此鮮明，而非模糊成一片的。

第三記點射，蘇喬眨眼一下，在對方持槍杠上前勾起扳手，對方終究是遲了那么半秒，她頭顱微微朝左方一偏，平靜無波的雙眸中映出對方萬分痛苦的神情。

“不要讓任何人，用蘇家引以為傲的東西奪走身為蘇家人的尊嚴。”

他的教誨，那個時候年紀還小的她似懂非懂，如今卻是能夠明白了：

蘇喬可以有千百種死法。

就是不可以放任自己死在槍和火藥上。

第四記、第五記點射，蘇喬的瞄準鎖定了挨在后方的兩個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子彈尚且綽綽有余，而待宰的羔羊，也就剩下那么一只而已。何況還是只被壓制到癱軟在地的病羊。

蘇喬上前一步，視線居高臨下。

am 00：28

“喲，好巧。”她彎彎眸子，算是打了聲招呼。這就是那個被莫妮卡招呼來去的侍應生啊……，調侃著問候道：“別來無恙？”

雖然露出的臉皮和善，于這人而言卻是莫大的侮辱和蔑視。

可她并沒有意向接收對方的反應。所以趁對方楞神的這一剎那，她已經動了手。

“咻——”擲物聲傳入耳畔，蘇喬后躍一步的同時轉身，左手伸出，恰恰卡住擲來的匕首。放下槍，刀鋒再一次撇出，她安穩下呼吸，目不轉睛盯著手中之物。

電子表滴滴答答持續走著，準確地說，已經來到00：28：59分。

手起刃提，電線外包裹的塑料被割裂的聲音本該微弱到無跡可尋，在那么短促的瞬間裏，卻周圍凝住了的空氣卻仿佛將所有聲息，及她的感官都無數倍地放大了。

倒數第二根清除完畢。

蘇喬放緩了動作地將刀鋒抵在最后一根纜線底下。

思維都是空白的，只有眼前的事物是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