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病房只開了一盞床頭的小燈，暗黃的燈光照著不大的一塊空間，夏言歡把毛巾按在盆子裏用溫?zé)岬乃]之后擰干，食指支著毛巾一角細(xì)細(xì)的把沐挽歌暴露在氧氣罩以外的皮膚擦干凈，再一次轉(zhuǎn)身之后，她甩了甩手，有些疲憊的拿手背支著腰問靠在門口的人“jw的事，都安排好了么？”

魏然點點頭，黑暗中淡藍(lán)色的眸子閃著如貓一般幽藍(lán)的光，他把往后屈曲抵在墻面上的腳拿下來，上前端了水盆拿到衛(wèi)生間倒掉裏面的水之后把毛巾晾好才又走出來“等明天魏氏宣布破產(chǎn)的報紙出來，便著手安排接手jw。”

掖了掖被角，夏言歡彎著腰認(rèn)真的看了看床頭柜上的監(jiān)護(hù)儀，確定沒有異常之后轉(zhuǎn)身對魏然說“陳景榮呢？”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如同沒有生命的娃娃一般的沐挽歌，魏然嘆了一口氣“你給的資料已經(jīng)交上去，如果沒有意外，他走私的案件很快就會提審。這一判，估計到死都出不來了。”

縮在隔壁一張病床上的人在好像做了什么不好的夢嚶嚀了一聲，魏然轉(zhuǎn)過頭看向黑乎乎的那一邊，壓低了聲音問“你真的打算帶她去美國？”

揉了揉自己發(fā)脹的太陽穴，夏言歡無奈的順著魏然的視線看過去，黑暗中小小的病床上只看得見一個隆起的小山包。神色黯然的把視線轉(zhuǎn)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身上，細(xì)長的手指拂過她睡著了卻依然皺成一團(tuán)的眉心“我做不到，看著她就這么死去...”

“夏夏，你這么做，對她不公平...”

夏言歡搖頭，關(guān)于沐挽歌，她對翁雪解釋過，她愛過，等過，那個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舉足輕重，即使不做情侶，即使曾經(jīng)發(fā)狠了說過只是最普通的朋友，她依然做不到對她漠不關(guān)心，做不到就那么放任不管。

起身緩緩的走到隔壁病床上，手心拂過那張柔美的臉，借著昏暗的光線夏言歡傾身準(zhǔn)確的在“小山包”的額頭上親了親，對著她笑的溫柔“你懂我的，對不對？”

翁雪微微側(cè)了身面對著夏言歡，伸出暖暖的手在她的掌心握了握并朝著夏言歡眨了眨眼“對。”其實她早就醒了，只是這幾天一直陪著夏言歡在醫(yī)院照顧沐挽歌，她覺得有些疲累，正好魏然過來，她知道他們有事要談，便不多言語，哪知道，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夏言歡笑著回握了她的手，轉(zhuǎn)身把床簾拉好走了出去，她聽見她對魏然說“梁辰呢？怎么不見他跟你一起過來？”

魏然聳了聳肩，說到這個就有些不高興，帶沐挽歌出去是梁辰不對，可是當(dāng)夏言歡看著梁辰抱著沐挽歌回來的時候沖上去就給了他一耳光還是讓魏然有些護(hù)犢的不滿“你那么兇，他還敢來才怪了。”

夏言歡失笑，右手食指彎曲著撐在額頭上看著沐挽歌，良久緩緩的說“幫我對他說聲對不起...”

“好，”松開抱著自己的胸的手，魏然拿了放在一旁椅背上的外套穿好“我走了，有什么事給我打電話。”

夏言歡跟著魏然走到病房外，靜悄悄的走廊上除了護(hù)士站散發(fā)著明亮的光芒之外其余地方都有著醫(yī)院特有的昏暗，平靜的腳步聲一直從病房門口一路到達(dá)電梯門口，看著魏然按下電梯，夏言歡才幽幽的開口“如果有時間，明天你親自去找一趟謝靜晚吧。”

魏然揚眉，不解的問“為什么？你不是恨透了她？又為什么要找她？”

“沐，她總是在夢裏喊她...我怕...”夏言歡是恨謝靜晚的，恨她那么輕易的就奪走了自己拼盡全力想要挽留的人，恨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亂下了定論，恨她自以為自己是最可憐的那一個卻不知道有人比她更可悲，恨她給沐挽歌判下了真正的死刑，可是她又不得不去通知她來醫(yī)院，沐挽歌從被梁辰抱回來之后便高燒不退，昏睡中除了喊痛和媽媽，就只剩下謝靜晚這三個字，她是真的怕沐挽歌撐不下去了...她沒有告訴魏然她請了全國最好的醫(yī)生來會診，結(jié)果都是搖著頭請她做好善后，沐挽歌高燒不退導(dǎo)致她的心臟負(fù)荷嚴(yán)重超標(biāo)，所以即使她胃裏背癌細(xì)胞鉆破了的血管依然在汩汩的往外流血，也沒有人敢去幫她做這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手術(shù)，因為即使他們幸運的贏在這百分之二十裏，沐挽歌下了手術(shù)臺，也將死于心臟負(fù)荷過重...她說會帶她出國去治，只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

夏言歡推開門，食指和拇指并攏捏了捏自己的太陽穴，走過門口的洗手間，很自然的轉(zhuǎn)過頭看向床上的人，卻驚喜的發(fā)現(xiàn)沐挽歌醒了。

“沐!”夏言歡迅速跨步到沐挽歌身側(cè)蹲下，眼裏飛快的蓄滿了淚，沐挽歌睡了三天，她以為，她再也醒不過來...

“言歡...”無力的對著夏言歡笑笑，沐挽歌抬起手，想要揭開掛在臉上的氧氣罩卻發(fā)現(xiàn)自己連舉手掀開被子的力氣都沒有。“麻煩你...可不可以，幫我...幫我拿開...氧氣罩...”一句短短的話， 被她分成幾段來講依然讓她覺得吃力，沐挽歌喘了一口氣，白色的氣息把氧氣罩熏成霧白又很快散去。

夏言歡顫著手幫她把氧氣罩取開，取了紙巾把她被氧氣罩壓的有些發(fā)紅的皮膚擦了擦柔聲問“你感覺怎么樣？還痛不痛？”

沐挽歌懶懶的偏了偏頭，算是對夏言歡的問題做了個回答，視線轉(zhuǎn)向床頭暗黃的燈，她屏著呼吸靜靜的看著那盞細(xì)長的燈，眼睛一眨也不眨，好似那雖然不強(qiáng)但是依然刺眼的光線對她來說毫無刺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于吸了一口氣“原來不呼吸，也，不是那么難...”

“沐...”夏言歡握住她被窩裏的手，埋頭在她床邊聲音哽咽，沐挽歌的樣子，好像就是瀕死的人在體味分享著死前的感覺。

“我做了好多夢..”沒有理會夏言歡對自己的呼喚，依然看著那暗黃的燈，沐挽歌試著把自己的呼吸放的平緩些，慢慢的說“夢見媽媽從很高很高的樓上掉下來，飛啊飛的，就好像秋天的樹葉，一路飄落，最后落在我的腳下，我看見好多血，從她長長的頭發(fā)下緩緩的流出來很快就沾濕了我的腳，我想哭，想喊，卻哭不出來喊不出來，我覺得好痛，我想抱抱她，我想告訴她我好累好冷，可是她卻理都不理我就閉上了眼睛...”

“沐，別說了，別想了...”夏言歡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右手食指顫抖著觸了觸沐挽歌的臉“都過去了...”

沐挽歌笑，暗黃色的燈光下她慘白的臉帶著一絲絕望而又恐怖陰森的笑容，很快她又狠狠的吸了一口氣“我看見靜晚了呢。”

夏言歡抬起頭，轉(zhuǎn)過頭眼睛在病房內(nèi)掃視了一圈，在被床簾擋住的小小空間裏，她沒有看見任何人，深夜醫(yī)院特定的場景裏，她竟然覺得有些背脊發(fā)涼，張開嘴剛想問沐挽歌什么意思便聽見她幽幽的開口。

“她惱我故意拿她和李國森的事氣她，她說她明明什么都沒做，我卻鬧她說她喜歡李國森才會讓他親她，她說那只是個意外...可是李國森那個討厭鬼，奪走了她的初吻，我知道她不喜歡她，可我不喜歡她讓他送她回家，雖然那是因為我賭氣不理她她故意氣我的。”

明白沐挽歌這是在回憶過去的事情，夏言歡不再阻止她只讓她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