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蘇琬琬抬頭看了一眼這條街道入口的上方拱門上，刻著“斷情路”三個字，她之前踩點的時候就註意到這條巷子的獨特。

這條巷子不像尋常道路那樣寬敞，兩邊還擺了一些小攤子，只能容下一輛馬車通行，巷子兩邊掛滿了紅色和綠色的燈籠，但因為是白日，燈籠都暗著，在風(fēng)中微微搖晃。

只要越過這條巷子再右轉(zhuǎn)走上一段路程，就能到御史中丞府邸了。

蘇琬琬快步走在這條路上，在白日，這條路顯得不合時宜的冷清。

眼看就要走到巷子中段，前方一家裝橫精致奢靡的店鋪門口，突然駕出來一輛馬車。

蘇琬琬不做猶豫，靠著路邊站立，這街道太窄了，她選擇讓馬車先行。

她站立的旁邊擺著一個攤子，上面擺滿了各色的面紗和長紗斗笠，攤主看到蘇琬琬在旁邊站住了還以為來了生意，興致勃勃地問道：“姑娘可有看上的？”

蘇琬琬偏頭剛想回覆，視線掠過不遠處的店鋪門口，“不用”兩字還沒說出口，就盡數(shù)滯在喉嚨裏，視線像是黏住了一樣，落在一處地方遲遲收不回來。

就在那馬車停穩(wěn)后，一名身量極高的男子，也從店鋪裏面走了出來。那人臉上帶了面具，看不見模樣，蘇琬琬只知道他跨過門檻時，舉手投足都像極了一個人。

男子的身段纖長而略顯消瘦，舉步時下巴微揚，一舉手，一抬足，都是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的矜貴與風(fēng)流。

與記憶中竟然是一模一樣……

可是，他不是死了嗎？兩年半之前不就已經(jīng)死了嗎？

蘇琬琬的手指緊扣，心口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狂跳起來，慌亂與痛苦不斷地沖擊著她的意識，可即使是如此痛苦，她的目光依然緊緊地落在男子身上。

既然沒死，為何不傳回半點消息？

曾經(jīng)言之鑿鑿許下承諾，不過兩日就銷聲匿跡，怕不是懼了怕了，便趁她不在逃之夭夭。

蘇琬琬深吸一口氣，她當(dāng)時是被刀光劍影嚇傻了腦子，才會如此輕易就相信了他。

曾經(jīng)炙熱的情愫都被這盆涼水澆滅，悲痛不在，只余下被欺辱的可笑。

許是落在身上的視線太過強烈，玄衣男子要上車的動作，心有所感地扭頭，向著蘇琬琬這個方向看過來。

而蘇琬琬還沒回過神，身體已經(jīng)先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接過攤主手裏的長紗斗笠，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她這才回覆攤主的話，“這個我要了。”

玄衣男子只是掃視一眼，就收回視線，抬腿上了馬車。

在他后面，又有一位男子進了馬車后，馬車才緩緩動了起來。

蘇琬琬站在路邊，隔著一張輕薄的長紗，看著這輛黃褐色的馬車從她面前緩緩經(jīng)過。

蘇琬琬的內(nèi)心依舊激蕩，恨不得沖進馬車裏面為當(dāng)年的事情討一個說法，但是三年的沈淀磨練了她的理智，而這份理智穩(wěn)住了她。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來京城的目的，她要找到兇手，并將其繩之以法，目前也只為了這份目的活著，在完成它之前，她不會再為自己招惹其他的麻煩。

任何可能的麻煩，都不可以。

初夏的清風(fēng)將馬車的車簾卷起一角，露出馬車內(nèi)男子的仍帶著面具半張側(cè)臉。

他們在短暫的時間交錯而過，一方隱藏在紗簾之后，一方仿佛毫不知情。

等到馬車徹底越過蘇琬琬，蘇琬琬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好自己的心情，往既定的方向走去。

而在馬車中，周南行看著齊崢身側(cè)的窗簾，似乎能夠能夠透過那窗簾，看到馬車之外的女子。

周南行神色難明，“主子，她看到了。”

齊崢臉上的面具已經(jīng)摘下，張揚略顯銳氣的五官很平靜，看不出情緒，只余一雙淺褐色的眸子看著袖袍上的錦繡紋路。

半晌，他身子后仰靠在車廂上，發(fā)出一個“嗯”字。

*

蘇琬琬往巷子的另一側(cè)出口走，等到終于走到了，卻被告知此處路口暫時不允許通行，還放了兩排柵欄，顯然是不允許通過。

蘇琬琬都走到這了，那裏肯輕易作罷，她昨日來的時候，明明都還可以通行，怎么近日就不行了。

她試圖往前與守在門口的守衛(wèi)溝通，“這是為何被攔起來了，昨日都還好好的？”

守衛(wèi)也不明所以地擺手，“上面?zhèn)鬟_下來的消息，我又如何知道？”

蘇琬琬看像柵欄的另一邊，白日來這條巷子的人像是極少，但也有人試圖進入這條巷子，無一例外都被攔住了。

蘇琬琬沒辦法，只好問道：“那除了這條巷子，可還有其他稍微近點的路，可以去南屏街的？”

守衛(wèi)剛要回答，旁邊走出來一位女子。

這女子看著上了些年紀(jì)，眼角蓋了厚厚的脂粉仍然能夠看到皺紋，但是能瞧出容貌是上好的，穿著一身碧綠長裙，頭戴瑪瑙玉簪。

綠裙女子道：“我恰巧也要往南屏街去，我領(lǐng)著你一塊吧。”

她說話的時候尾音偏長，語調(diào)上揚，有一種懶散隨意的感覺，蘇琬琬聽著有些不習(xí)慣，很少聽見女子這般說話。

這是人的一片好心，蘇琬琬亦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應(yīng)道：“那便多謝了。”

綠裙女子笑了一聲，“倒是個好性子的美人。”

蘇琬琬暗道此人性情確實少見，她試著和畫本上瀟灑的江湖女子聯(lián)想起來，卻又覺得不對。

她這般想著，兩人已經(jīng)往斷情路的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