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和與母親到崔氏宗族莊上的時間不長不短,照理說,崔氏是不愿意崔明和四處亂跑的,畢竟他和姜鏘鏘的情況不同,雖然姓崔,卻是個外來的寄宿戶,跟外姓姜伯龍的管家地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不過,崔氏聽到有方老夫子陪著一起去,倒也有些驚訝,姜鏘鏘反復強調了很多次,崔氏仍是不信,直到崔明和親自說出來,崔氏這才放心,這孩子從來不說謊,從崔明和的話里可以看得出來,方老夫子對崔明和的關注不少,這次出去更是個難得的機會,更何況,崔明和手里拿著的那支筆也已經光禿禿的,看的崔氏心里微微發酸。
“明和,這些錢你拿著。”崔氏從腰間摸出了一些銅子,交在崔明和手里,“若在市上尋到好的,買一只筆來就是,下次字帖就有的用了,余下的錢,你來請方老夫子和鏘鏘吃果子。”
“娘。”崔明和接過了錢,他知道母親每日做工辛苦,縱然進入崔氏宗族莊園后,生活已經大為改觀,但終究不忍拿了這么多錢出去,但若是不接,似乎外出之時又沒有待友之法,只好放在口袋里,默默在心中盤算著。
“大大方方的,都花掉了也無妨,銀錢就是拿來用的,不然就是破銅爛鐵了。”崔氏說的十分痛快,他心知兒子十分懂事,怕他不忍把錢拿出去花費,是以特別叮囑了一句,要他不在銀錢上做個畏手畏腳的人。
“大娘,你放心,錢我都帶好了。”姜鏘鏘掂了掂沉甸甸的口袋里,笑道,“很快就會回來的,”可是看他的樣子,讓然不是很快就能回來的,說完拉著崔明和慢慢走出了屋子,可剛從明和家出來,就拉著崔明和飛一樣放浪無形的跑了起來。
“鏘鏘,你慢點,說了不能胡鬧的。”崔明和喊道。
“快點!明和,別讓方老夫子等得久了!”姜鏘鏘說了一句,拉著明和跑得更快。
“這么快。”方明不知道為何今日忽然心情很好,其實,在他這個年紀,本已經到了整日無憂慮的時候,可方明總也做不到,他覺得自己還肩負著未完成的使命,可能是今日眼前這兩個孩子的字帖格外出色的緣故,他此刻正感到無比的輕松。
“方夫子,讓你久等了。”兩個孩子跑得氣喘吁吁,見到方老夫子正在族塾舍外等候,上去拉著老夫子往外走,族塾在崔氏莊園北園的中央,往南是崔氏花園,往北是崔氏林場,不過,想從族塾出來,南北的花園和林場都是不需穿過的,只從方明常走的石板小路慢慢尋去,就能找到外出莊子的偏門,那是經過崔世烈特許,為方明來去留下的路徑。
“原來這里還有一條路,這可不曾來過。”姜鏘鏘驚喜道,“方老夫子,你常常從這里走么?”姜鏘鏘平日在族塾最是愚鈍,可要說到玩樂,確是族塾里沒人能比的人物,他這般問,便是存了小心思,以后逃課放學那就都有了去處。
“那不遠處的門子,只認得老夫一個。”方明指著竹林彎曲處微笑道,“若是沒有老夫引著,不管是任誰去,也是不會開門的。”果然,不多時就到方明說的那處所在,那守門人是個瘦削的高個子,早早見了方明過來,一邊開了門道,“方夫子今日早些。”
“今日晴好,左右無事,帶這兩個孩子出去走走。”方明道,那守門人看了看崔明和的樣子,見是一臉眉清目秀的孩子也就點點頭,又看了看姜鏘鏘,稍稍出神,心底里莫名盤算。
“哎?”姜鏘鏘見門子神色古怪,開口問道,“難道你看我不起?我的字貼寫得好。”說罷去看方明,見方明對著門子微微頷首,那門子轉即對姜鏘鏘怪笑道,“方老夫子的學問,縱然是頭豬,也教會了讀書寫字。”
“那你也來學!”姜鏘鏘不肯讓他,一句話堵的門子說不上來,氣的門子直跺腳,轉身跟著方老夫子和崔明和去了。
清河城是貝州核心,雖然遠不及大唐諸多的名城重鎮,卻也自有一番繁華景象,這對于方明這個沉溺書齋的白發老人和崔明和、姜鏘鏘兩個苦讀孩子來說,已經足夠滿足他們在學習之余舒展懷抱了。
“糖!糖球!”姜鏘鏘忽然立足站定,朝著街前的一個貨郎喊道,“方師傅,我們去買糖球!”方明見兩個孩子歡喜,從口袋里摸出幾枚錢,交在姜鏘鏘手上,姜鏘鏘本想推拒,聽到方明說是寫出好字的獎賞,歡喜的拉著崔明和走了。
“好吃么!”姜鏘鏘選了兩串最大的,此時嘴里已經塞了好幾顆,還忙不迭的問崔明和對糖球的感受,似乎這滿足感不但要自己體會,還需要有人來分享和附和。
“這東西怎么如此甜?”崔明和砸砸嘴,他從未吃過如此甜蜜的東西,這次出來還真是有所收獲,吃了兩顆便停下來,姜鏘鏘問他為何不吃,卻是想要留給母親,姜鏘鏘聽了,也停了下來,他吃的快些,此時只有一半剩下,也學著崔明和包裹了,說是要帶給叔父。
“咱們再給方夫子買一串,讓他也嘗嘗。”兩人又向貨郎買了一串,便往回走,見到方明正站在舊書攤前,走過去看,除了攤主和方明,還站著一個不識面貌的人在那里說話。
“怎的旁人買的,我卻買不得?”那人笑道,看起來是在計較,可表情卻很譏誚。
“你不是崔顥么?給多少錢,我這書也不賣你。”那攤主鼻子都歪了,接著說道,“現下這位老先生要買,那自然是先給有學問的人。放浪無形的人,給千金也是不買!”
“我怎的成了放浪無形的人?”那人攤主罵他,一點也不見生氣,反倒笑嘻嘻的說道,“你不要把人瞧死,你可聽過一首詩么?”
那攤主不明所以,怎的忽然考教起詩來?心中雖餒,嘴上不肯饒人,“什么詩?”
“嗯,你既然想聽,就告訴你也無妨,是這么說的。”那人朗聲道,“莫言貧賤即可欺,人生富貴自有時。一朝天子賜眼色,世事悠悠應始知。”
“什么意思?”攤主迷惑不解。
“就是說,不要狗眼看人低吶。”那人說罷,引得圍觀的人群一陣哄笑,就揚長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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