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李隱已經(jīng)早早醒來，整理好衣著正要出去活動，被迎面進(jìn)來的李姑娘頂了回去，“換上，”李姑娘說道，將一件裘衣扔給了他，“看看合不合身。”

“今天就要往北走了，沒有這奚族的胡裘，任你體魄再好，也熬不過北地的寒冬的。”李姑娘說著，自己已經(jīng)將手上的另一件胡裘穿在身上，然后將一個包裹背在身上，她與李隱在營州出來時候，并未隨身帶著讓任何事物，這一個包袱突然多了，李隱便道那是準(zhǔn)備的干糧。

“不如。”李隱遲疑道，“不如，我與你背。”他轉(zhuǎn)念一想，若李姑娘背的是什么緊要物事，反倒有些突兀，不過想到她夜中所記得那本筆記都是隨身帶著，自然也不會隨隨便便放在包裹里。

“你當(dāng)真要背?”李姑娘笑問道。

“你若不愿，那就算了。”李隱剛要推拒，被李姑娘將那包裹丟了過來，立刻接在懷里，只覺入手極沉，不由的問道，“這里面是什么？”

“不準(zhǔn)看。”李姑娘故作嚴(yán)肅道，“這物事十分鐘重要，你背了便背了，若是丟時了，就算把你賣給奚族人當(dāng)奴隸去，可也贖不回來。”

李隱暗暗咋舌，“也不知什么重要物事，倒這般緊要，早知道不該胡亂理會的。這包裹倒是有些斤兩，這一路背過去，也不知要往哪里走。”

“走吧。”見李隱若有所思，李姑娘喊了一句，兩人就相次而出，從氈房中出來，見到原上的人陸續(xù)的多了起來，牛羊、馬車、壯年、婦女、老弱，不知都從何處而來，竟然熙熙攘攘的開始匯成一群。

原來這幾日來，二人寄宿之地的番落，李隱早已是發(fā)現(xiàn)一些不同的，那就是這個番落像是有魔力一般，不斷吸引著其他的人群，像是從山頂滾落的雪球一樣，越滾越大，越聚越多，只是不知是何緣故。至于此時情景，看來則是眾人同時起程出發(fā)，更可奇怪的是，怎的到了這深冬時節(jié)，竟然還要四處遷徙？

“你是不是奇怪，為何這些人都要同時北走？”李姑娘故作神秘道，“那也不必好奇，咱們出來時，那是從營州走的，這幾日住的是大唐和奚族沿邊之地，你可知道。”

“你方才說要將我賣做奚族奴隸，我已經(jīng)猜到這是奚族之地了。”李隱說道，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承認(rèn)。

“無論是大唐還是奚族，這百姓心中想的都是一件事，那就是遠(yuǎn)離戰(zhàn)亂，這地方處在邊境之上，要真是打起仗來，人命可不是玩笑，所以嘛，他們只好遠(yuǎn)遠(yuǎn)地，往北邊的汗帳走了。”李姑娘說道。

“可是，那我們?nèi)マ勺宓暮箮ぷ鍪裁矗俊崩铍[疑惑道，在李隱心里，李姑娘的身份秘密，至今都是一個沒有被揭開的謎。

“躲避戰(zhàn)亂啊，就算你留在此處，沒有部落依靠，吃穿用度如何得來？難道要留在這里凍死餓死么？”李姑娘反問道。

“可這里去唐境不遠(yuǎn)，為何遠(yuǎn)遠(yuǎn)北走，這實在說不過去。”李隱還是將話語轉(zhuǎn)向了最終的問題，李姑娘的身份上。

“已經(jīng)說過咯，你就當(dāng)我是細(xì)作好了。”她說的極是坦蕩，倒有些讓李隱不知該說些什么。

無數(shù)的人馬開始北走。不知道人們是如何形成了這井然的秩序，他們看起來并沒有絲毫的慌亂，只是綿密的、堅韌的、永不停歇的沿著水草的古道向前走，似乎這對于塞上的草原民族來說，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的事情，幾百年來、上千年來，人們就是這樣一直走過來的，如今，他們又一次走過，像是父輩和祖輩做的那樣，在茫茫的蒼穹之下邁開奔騰而凝重的步子。

北方各族，習(xí)性相近。李隱是從白狼山部落走出來的，部族生活并不陌生，而這李姑娘似乎更加靈活，加上番語純熟，不時和身邊通行的奚族男女交談幾句，絲毫也不覺得有什么違和，加上二人都是一身胡裘，混在隊伍之中，除了眉眼與旁人稍稍不同外，也沒有什么太多引人注目的地方了。

“這一路要走多久？”李隱望著前方，問李姑娘道。

“這隊伍走得很快，用不了太長時間，約莫三五天，就可以到了。”李姑娘說著，顯然對著大隊人馬的行程狀況十分了解，“你餓不餓？包裹里有吃的。”

李隱確實有些餓了，早間起程較早，水米未進(jìn)，他從身上將那沉甸甸的包裹卸下來，伸手摸索著，只覺觸手極硬，低頭翻看，竟然是一堆爛鐵，不禁去看李姑娘，見她搖了搖頭，顯然是不愿他在人群中問起，再一摸索，一個軟軟的饅頭被捏在手中，順勢拿了出來。

“你要么？”李隱問。

“我不餓。”李姑娘回道。“看見了么，人越來越多了。”李隱循著李姑娘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如長龍般迤邐而行的隊伍越來越大，很多從他處輾轉(zhuǎn)而來加入到隊伍當(dāng)之中，那隊伍行列中的原有之人，倒是絲毫不見驚訝，只是盡力騰空了位置，給新加入之人，更有一些之間言笑甚歡，似乎相識。

“他們說的什么？”李隱見兩個奚族老人相談甚歡，問李姑娘道。

“兩個一年未曾相見的朋友，敘敘舊罷了。”李姑娘不太在意。

“這隊伍人越來越多，可不全都是從南而來，難道都是為了躲避戰(zhàn)爭的么？”

李隱知道唐突戰(zhàn)爭之關(guān)鍵，在于大唐先行解決東北邊境契丹和奚兩大部族的威脅，兩族中奚族實力又較弱，是三國之中最薄弱的環(huán)節(jié)，突厥、契丹與奚可以說既是盟國，又是宗主，奚族也不時受到他們的脅迫和裹挾，可這么大規(guī)模有秩序的集結(jié)活動，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場避難景象。

“不對。”李隱否定道，“怎么又出來這許多支隊伍？”原來那草野之上人馬越來越多，漸漸地人馬嘈雜，也不再融為一起，只是各自向前行進(jìn)。

“冬狩！”李隱聽到的李姑娘的聲音有些激動，但她還是盡量壓低了聲音，“我們趕上奚王的冬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