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克洛德靈魂上互相支持，他的確對我愛和欲交織，凡人有愛就會有欲，可是有欲不一定有愛，我想，真愛一個人，就是愛他的精神。”我抱住克洛德，仰臉看著他的像檀木一樣的略微花白的褐發(fā)，看著他灰藍(lán)眼裏的光。

說實話，他一點也不帥，他的發(fā)際線危險，而且他的臉上也有皺紋，拋開他副主教的身份來說他只是一個憂郁陰沈的中年男人，可是我覺得他很有魅力，他的精神讓我忽略他的外表，對我來說，他很英俊。

“愛上精神……”克洛德喃喃自語，對我淺淺一笑：“小莎，你一點也不笨，你像個哲學(xué)家，變相說我長得丑。”

“也不是丑。”我笑嘻嘻的看著他糾結(jié)的臉：“嘻，一般般。”

克洛德也不置可否的笑笑：“夫人，那可得委屈你遷就我了。”

克洛德說他甘愿下地獄的那一刻，地獄也變成了天堂，他說過他會永遠(yuǎn)記得我，因為我的靈魂，我永遠(yuǎn)都是我，我也會永遠(yuǎn)記得他。

“姐……現(xiàn)在我們奇跡王國可不能沾惹皇室的人啊，尤其是在菲比斯面前說話要當(dāng)心，跟他風(fēng)花雪月可以，家事就不必對他多說，他是皇家衛(wèi)隊長，皇帝的人，他只效忠法蘭西皇帝……”我給克洛德使個眼色，拉著姐姐到一旁，躲開菲比斯，貼在她耳邊小聲囑咐，姐姐被我弄得耳朵癢。

“小莎，我和菲比斯談情說愛能關(guān)皇帝什么事？”姐姐大聲嚷起來，沒聽出我的意思，覺得我沒事胡吣，搬出皇帝來壓派菲比斯。

姐姐一嚷，菲比斯也湊過來聽我說話，我沒辦法只能話裏話外點她，奇跡王國收留起義軍這件事要慎之又慎，自從搬來巴黎這一月，哥哥陸陸續(xù)續(xù)接收了近一百起義農(nóng)民，皇帝早就看吉普賽人不順眼了，如果認(rèn)定我們“勾結(jié)”了起義軍，還不得和我們算總賬，偏偏姐姐喜歡的人是給皇帝賣命的皇家衛(wèi)隊長，我就怕姐姐跟菲比斯什么都說。

“唉呦！姐，你可別忘了，現(xiàn)在巴黎城裏‘鬧匪’鬧得兇，菲比斯軍官整天出去剿匪，哪有時間和你膩歪，他盡忠職守，總是陪著你皇帝不得怪罪他？我們這些外來流民更得註意！這樣才能保平安，我們吉普賽人都不過是些窮苦乞丐罷了，奔波勞碌一輩子，不就求個安身之所嗎！我們啊，都希望在路易皇上治下長治久安，他老人家治國順?biāo)欤覀円材馨舶卜€(wěn)穩(wěn)的多掙口飯吃不是！上帝保佑路易！”

我索性也大聲嚷嚷，做出一副問心無愧、靠著路易皇帝生活的樣子，表明吉普賽人都是只想過點安穩(wěn)日子的窮人老百姓，菲比斯沒多想。

反倒是克洛德笑著搖搖頭不說話，我想干嘛他一聽就知道，這下他和我的理想也一致了，他的本意也是放農(nóng)民一馬，民憤宜疏不宜堵，既然要施仁政，又何必趕盡殺絕。

“小莎，你和我說話也打起官腔啞迷了！我只談風(fēng)月，不談別的。”菲比斯先上了馬，姐姐拉著菲比斯的衣角，很羞澀：“我……也無心談別的，我現(xiàn)在只有菲比斯就夠了。”

“唉，姐，我和哥在你心裏都沒地位了。”我有點嫉妒菲比斯擠走了我和哥哥在姐姐心中的位置，對他不滿的翻白眼，菲比斯對著我舔嘴唇。

“小家伙，你還貪心，別在我這尋地位！”姐姐對著克洛德努努嘴，把我推到克洛德旁邊：“有人在心裏把你捧得高高的，直盯著你不松眼呢，你還不快去祈禱他贏了，好給你爭面子。”

“行，姐，你得好好記住我說的，既然你認(rèn)定菲比斯不可，只談風(fēng)月，不談其他，我說的可清楚。”克洛德翻身上馬，我拉住他腿邊的韁繩。

“好了，快走。”姐姐抓著菲比斯白馬的韁繩。

“副主教大人，光比誰的馬快沒意思。”菲比斯洋洋自得的給克洛德下死套。

“你說怎么比？”克洛德把手搭在馬背，背著一只手，不在意的理理馬鬃。

“既然是為情決斗，不如就按騎士生死決斗來。”菲比斯開始得意的跳了：“用騎士槍決斗怎么樣，對面沖刺，敗者必死。”

“不！這不公平，克洛德沒有盔甲！”我護住克洛德，他是個教士，哪會舞刀弄槍。

“不敢了吧，克洛德，輸了你的夫人就是我的了，當(dāng)然，你也看不見那一刻，我要軟禁她，她既不能陪你死，也不能為你掃墓！”菲比斯怪模怪樣的行騎士禮，抓著姐姐的手，還一臉要把我咬死的表情，怪笑幾聲。

克洛德也嚴(yán)肅的發(fā)誓，抓住我的手行騎士禮，吻我的手背：“罪惡的殺戮者，我不會讓你死！你輸了就按照小莎說的，好好對待她的姐姐！還有，給小莎磕個響頭來彌補你的不敬。”

“接槍！”菲比斯扔給克洛德一把巨大的槍矛和一塊木盾。

騎士生死決斗要用到騎士槍，槍身是一柄粗長的木錐，比一匹馬還高，下尖上粗，粗端有劍柄，類似于現(xiàn)在的擊劍。兩個騎士騎戰(zhàn)馬，相對沖鋒，輕則把擊斷對方的槍矛，對方擊下馬，重則被對方的騎士槍穿刺而死。

“克洛德，別比了！我大不了和菲比斯那爛人同歸于盡！呸！你敢碰克洛德一根汗毛，我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你！”“克洛德你沒有盔甲，這樣沖鋒疾馳，就算被小木刺炸到也會受傷的！我們走……”我死死拽住克洛德的腰，說什么都不放手，拉著他就往馬場外面拖。

菲比斯聽到我要和他同歸于盡還噓他是爛人，不免有些氣急敗壞，姐姐也急忙攔住菲比斯：“親愛的，不是說賽馬嗎？怎么改生死決斗了？！”

“美人兒，這也是賽馬的一種。”菲比斯輕浮的臉也沈了下來，對著姐姐解釋一聲，又對著對克洛德咬牙切齒：“還想走？莎樂美，你們註定要做一對苦命鴛鴦了，遇見我算你倒霉，等我慢慢收拾你！是個男人就別畏縮，副主教大人，你今天必死無疑！”

菲比斯本就是個殺戮成性的兵痞，殺光起義軍馬上就能立大功，就算沒事抓幾個平民充數(shù)，也能領(lǐng)不少賞錢，克洛德卻提出“降賦稅，平民怨”，擋了菲比斯和一眾貴族的財路，克洛德還在得到了自己看上的女人的心，菲比斯對克洛德能得到美人垂青這件事很不服，一個教士憑什么？！

菲比斯今天的目的就是讓高貴的副主教為心愛的卑賤女人而死，淪為所有貴族的笑柄！文弱的書生也敢和軍官比騎術(shù)，真是笑話……

“放心。”克洛德摸摸我的頭，柔柔的輕聲對我呢喃，他系緊斗篷帽繩，蓋住全部頭顱，只留下一道漆黑的臉龐，隱隱露出鼻尖和緊抿的薄唇，他的黑皮子手套攥得銀韁繩嘎嘎作響，在關(guān)鍵時刻，他從不多言。

隨后，他不顧我死命拉住韁繩，一狠心，掰開我的手，別過頭不再看我，脫下一只手套扔在菲比斯身上，雙腳夾緊馬肚子，拉開馬，飛奔到馬場的一端，菲比斯也摘下白手套，扔給克洛德，輕蔑的晃晃頭，趕著馬奔到克洛德對面遙遠(yuǎn)的另一端，二人懷著肅殺之意遙遙相對。

遼闊的馬場被一層白雪覆蓋，我和姐姐還沒來得及驚呼阻攔，一陣馬嘯，馬蹄高揚，一白一紅兩匹馬怒氣沖沖，馬蹄踏雪。

鐵蹄卷起千堆雪，紅鬃烈馬，雪虐風(fēng)饕。克洛德和菲比斯前傾著，神父和軍官惡狠狠地盯著對方，黑斗篷和紅披風(fēng)在冷風(fēng)中錚錚作響，二人謹(jǐn)慎的舉起手中的騎士槍，在面前舉矛示意，握住韁繩的手握緊盾牌，同時相對飛奔出來！

說好的賽馬決斗怎么就突然變成了騎士沖鋒！

我捂著眼睛跪在地上，我把克洛德害了！如果不是我信口答應(yīng)賽馬，他又怎么會平白無故的來……他都是為了哄我開心！都是我……他是個文人，怎么拼的過當(dāng)兵的，都是為了我！就算我隨他死了，恐怕也無顏面對他！

“咔嚓！”遠(yuǎn)處林中的停息的鳥全都被這一聲驚得飛到高空盤旋，一陣好像木梁斷裂的巨響劃破冬季寂靜的陰霾，克洛德同菲比斯的交戰(zhàn)處，揚起一陣強風(fēng)大雪，他們被雪霧罩住，看不清究竟生死如何。

我的眼淚幾乎結(jié)成冰，連滾帶爬的往馬場正中央跑去，斗篷把我絆倒，我也顧不上受傷的手臂，手也被地面碎落的木片劃傷，卻一時痛心不安的忘了哭泣，太悲傷的時候反而沒了太多情緒，只管氣喘吁吁的鉆進漫天雪絮。

塵埃落定，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模糊的淚水中，棗紅馬上的人對我伸出手，他扔掉手上的盾牌和只剩木柄的騎士槍，摘掉黑兜帽，黑洞裏露出一展寵溺的笑顏，他對我快活的舒口氣，像一個少年一樣自豪的把我拖拽上馬，我稀裏糊涂的被他撈上去。

我崩不住了，看著他楞神，翻看他的教袍上面有些被木片劃破的傷痕，我摸他的身上，他仰起頭，驕傲的抬起雙臂任憑我摸，有時癢了還悶悶的樂幾聲，他還好好的！

“你是不是傻！”我哆嗦著咆哮，剛才都要嚇瘋了。

他才是大傻子！他干嘛為了我去拼命！一聲不吭的就跑走了，我對失去他的恐懼轉(zhuǎn)化為驚恐萬狀的憤怒，我又急又氣又心疼他，哭著的我扇了他一耳光，他也不惱，抓著我的手吃吃淺笑，抱著我任憑我在他懷裏失聲哭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