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拐過一條巷，貓沒再跟來，陸羨勻的電話響了，他接起，貼到耳邊嗯了兩聲，掛斷，轉頭對江舒窈說：“不去忠叔那了，我發小找我，就之前你見過的，叫我去那家大排檔。”

是見過，還有那家大排檔，江舒窈當然記得，眼下都繞了一個巷了，又只好帶著他原路返回。

路上，偶爾會撞見幾個迎面走來的行人，又拐過一條巷，兩人都安靜得很。江舒窈想著找點話題聊聊吧，不然給人送出去了，一分別，以后怕是很難再說上話，尤其是在學校裏，兩人會變得更陌生。

好不容易才偷得一點點這樣自然相處的時光，江舒窈卻像做賊心虛一樣找不到頭緒，只好抬頭看向頭頂那窄成一條線的天空，有幾顆晶晶的東西在閃爍，不如就聊聊星星吧？

這時陸羨勻先開了口：“黑板報的事為什么不直接跟老師說？”

這個話題太過嚴肅，江舒窈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扯起這件事情來，心裏猛然咯噔了一下，空氣再次陷入沈靜。

女生不自覺地咬住下唇，話題肯定是轉移不了的了，只好吞吐回道：“就......給幫個忙而已。”所以她覺得沒必要跟老師說。

“我看這個忙幫得不簡單哦，不僅為集體爭取到了班級榮譽，還給單丹丹加了個人操行分，這分本應該是加到你頭上的。”

江舒窈的確不是自愿幫忙的，也因為這事感到委屈過，但誰讓她有把柄落在人手裏呢，叫她難以反抗。

她沈默不答，難以言表的情緒，都體現在了逐漸變緩的腳步裏，陸羨勻也跟著放慢了腳步，繼續說：“單丹丹還理所應當地把這些表揚盡數收了去，學校一學期可不止畫一次板報，以后你都任勞任怨的幫忙？讓她這個宣傳委員做甩手掌柜？然后表揚都頒給她一個人？這種忙，你真的幫得心甘情愿嗎？”

她只想到當下，哪裏顧得上后面，而且明年上半年就實行分科了，不會這么倒霉還跟單丹丹分在一個班吧。

兩人并排著走，陸羨勻側頭瞥見身旁的少女將頭垂下去了幾分，幾縷綰在耳后的頭發跟著滑落下去挨貼著臉頰，使得她的側臉在巷子的昏暗燈光下尤顯挫敗，她斂緊的眉目也深刻地體現出了那份不情愿。

“如果自己都不愿為了自己的利益去發聲，去反抗，就會被人永遠踩在腳下，然后......”陸羨勻停頓了兩秒，才緩緩說出最后兩個字，“踐踏。”

聽到踐踏二字，江舒窈腦子裏嗡地一聲，這兩個字不是在羞辱她，而是在提醒她，提醒她是不堪的，是無助的，縱使她心裏很不愿過這樣的人生，但她就是沒有辦法去反抗。

“就算是幫忙，也可以以合作的形式進行。單丹丹完全是將別人的勞動成果據為己有，這是一種很可恥的行為。”

“我爺爺曾經跟我說過，翡翠原石藏在地底下，被埋的歲月越長，就韜光養晦越久，一旦被挖掘，它的價值就會越連城。但是人就不行了，人只要被人踩了一腳，你不去反駁，去反抗，就會被不斷踐踏，直到失去自尊，沒有主見。”

“你就算不為自己的利益去爭取，那你有想過幫助你的人嗎？”

江舒窈蒙了一會圈，她腦子本來轉彎轉的就慢，一下子真消化不了他這些話。

陸羨勻在女生緩慢到幾乎要觸足的腳步中，跨大步子繞到她身前，與之面對面。

男生攔住了自己的去路，江舒窈自然無可避免地仰臉撞上他的視線，陷進那幽深的目光中，只見他嘴唇輕動，一句“比如我。”脫口而出。

對，他幫了自己，又改文案，又提建議的。就連差一點被左黎東施效顰都是因為他才得以安全化解，自己怎么能就這樣默默地不把他的幫助與付出當回事呢，這可不是一句謝謝就能簡單扯平的。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跟老師說，返校后我去說。”陸羨勻邊說邊倒退著走，語氣也柔了三分，甚至還笑了起來，與先前那翻嚴肅說教的樣子大相徑庭。“我是班長沒錯，但不是無私的班長，操行分該也有我的一份。”這語氣，跟立了什么大功要邀賞似的。

合著他只是單純要加個操行分而已？并不是關註到自己為什么不情愿還要幫忙畫板報的本身。如果是這樣的話，江舒窈還真松了半口氣。

-

送陸羨勻出去大排檔是從舅舅家門前路過的，跟上次走的一樣的路，鄰居家的柴犬又出來湊熱鬧了，這次江舒窈沒有趕它，柴犬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腳邊。

這個點的大排檔是最熱鬧的，跟上次不同的是陸羨勻發小那幫人，坐在靠近巷子口的位置。國慶后天氣早晚較涼，那刺頭男還穿著背心，兩條大花臂，是那一桌人裏最顯眼的。

刺頭也是第一個註意到陸羨勻從巷子裏出來的人，又瞥見他后面跟著個眼熟的女生，激動得高舉一只手，揮了揮，張揚著他們的所在位置。

江舒窈瞧見了，下一刻，瞳孔鄒然收緊，在距離大排檔不遠處，也看見了舅舅跟舅媽正拖著車子往這邊走來的身影。這條巷子也是他倆回家的必經之路，要是被撞見自己大晚上跟一個男生在一起，就真的死定了，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陸羨勻遠遠對著刺頭的招呼頷首，這目的地也送到了，準備跟江舒窈道謝，卻看到女生表情有些緊張，視線直直盯著大排檔那頭，哆嗦了句再見，扭頭就跑了，跑得比那柴犬還快。

刺頭見狀唉了一聲，有些掃興地嚷嚷了起來：“小勻哥，你媳婦怎么跑了！”險些沒喊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