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封信

去單車棚取了車，兩人慢悠悠地往校門口騎，在拐彎進入圍墻內環道的時候，從女生宿舍方向駛來一輛黑色的寶馬車。

這個點道路上也沒人，開的挺快，兩排路燈亮著黃光，車輪碾過井蓋，一聲哐啷巨響，被這寂靜的黑夜無形放大。

陸羨勻騎在后面，從車棚道出來，剛拐過刻著天道酬情的那塊大石頭，忽然，前面的紀梵一個急剎車，車輪摩過地面，響起粗糲的磨砂聲。他長腿撐地，眺望著漸漸遠離視野的那輛黑色轎車。

“勻。”紀梵面露驚訝狀，但又不敢說太大聲，“那......那不是你爸的車嗎？”他往遠處指去，回頭看一眼陸羨勻。

車牌號l0716，紀梵不會記錯的，上個月的最后一個周末，他看過這車停在店門口。陸羨勻媽媽的佳麥屋跟紀梵家的紀鹵豬蹄，兩家門面是挨在一塊的。那天看見陸爸爸從車上下來，要光臨佳麥屋。

才剛進店呢，就讓尤佳佳給轟出來了。

陸銘輯雙手舉起做投降狀，邊說話邊后退：“佳佳你別生氣嘛，我就是過來找你敘敘舊。”

尤佳佳站在店門前的階梯上，居高零下插著腰：“咱兩有舊？”

“有一點吧。”

“趕緊給我滾！破車別在這擋道，礙著我做生意！”

這熱鬧剛好被在外頭擦玻璃的紀梵看了個正著，這回算是第二次在學校看到這輛車了，上次是在球場打球的時候，0716是陸羨勻的生日，加個字母l，這車牌號一下子就記住了。

陸羨勻表情如常，可以直接說是滿不在乎，騎車越過紀梵，往校門口去。

不對呀，遇到這樣的事，他不該如此反應，肯定知道些什么。紀梵蹬車追上去，兩人并排騎行，八卦著問：“你爸，不會是找了咱們學校的妹子處對象吧？合著開車過來接人家去開房？”說完后面這句，紀梵用手捂了下嘴。

陸羨勻很平淡地回：“別瞎猜。”

紀梵也不算瞎猜的，今年尤阿姨過生的時候，紀梵還跟著她媽一起去了陸羨勻家呢，辦了個小party，上蛋糕的時候插著34的蠟燭，合著陸羨勻媽媽今年才34歲，這么一算是18歲生的他，那不得未成年就跟他爸爸開始談。

英年早婚，又光速離婚。陸爸的車還在學校出現兩次，也怪不得紀梵會這么想。

“那他開車來咱們學校干啥呀？而且是從女寢那邊開出來的。”

“是別人開的不行嗎。”

“誰啊？”

“不知道。”

車上，江俏兮因為江舒窈跑步擦破膝蓋跟手臂的事情，在喋喋不休地數落她呢。

“你看看你，到時候留疤了不丑死你，一輩子穿不了短褲，不知道跑慢點，摔不死你。”

江舒窈坐在副駕，手抓著安全帶，嚅囁著回：“跑慢了就拿不到第一名了。”

江俏兮打著方向盤往副駕乜一眼，“第一名是能讓人變美啊還是能保送清華！”

“算班級榮譽。”

“拿了班級榮譽是有席吃還是能免學費！”

......

這數落跟舅媽的霹靂嘴比起來，差遠了。

江舒窈就這么聽著江俏兮一句接一句的數落，竟也不覺著生氣，反倒覺得自己的生活多了很多生機，是充滿幸福感的那種。

回到家之后江俏兮上網查了一堆傷患要忌口的東西，又出了一趟門，跑了半個城給她妹買祛疤膏。其實也沒那么嚴重，江舒窈覺得是姐姐太小題大做了，人生路漫漫，哪有不受傷的。

洗澡的時候用保鮮膜膜著，靜養了兩天，擦破皮的地方開始結痂了。周日傍晚江俏兮開車把江舒窈送到教學樓下，還有一個多小時才上晚自習呢，這回教學樓空蕩蕩的，連廊上也沒個人影。

車上江俏兮三叮四囑，不能吃醬油喝可樂，一定要按時涂祛疤膏，并表示自己會每天打電話來監督。

教室在五樓，江舒窈站在樓梯口往上看，在心裏嘆了口氣，沒陳意這個人肉拐杖在，她只能扶著欄桿借力上樓了，走平路還好，抬腿上階梯的時候膝蓋的位置還是痛的。除了皮外傷其實還有內傷，摔下來那會是跪著著地的，也磕到了膝蓋骨，外傷下面還有一大片淤青。

上到三樓，江舒窈換成扶欄桿單腿跳著上，才跳了一節階梯，身后傳來一道挺甜美的聲音：“要不，我扶你上去？”

江舒窈聞聲回頭，看見翟千暮站在自己身后，她應該也是剛從樓下上來，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到她沒化妝的樣子，皮膚好到是吹彈可破的程度，相比于那天在化妝間的時候，眼下的她完全沒有包袱感。

如果說那天她是巾幗公主，那今天就是小家碧玉。

三樓走廊打頭那間就是13班的教室，怎么能讓她扶自己上五樓呢，而且也根本不想跟她有任何接觸，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江舒窈楞回神之后，忙道：“不用不用。”

趕緊雙腳齊用，像沒受過傷一樣噔噔噔上了樓，一口氣爬到4樓，在往下看，翟千暮已經不站在那了。江舒窈用力扶著欄桿，差點沒跪下去。靠，跑了一下，膝蓋患處開始隱隱作痛。

到教室之后，學習委員已經來了，她坐在第一排第三個位置，正安靜地在做題，江舒窈怕打擾到她，沒打招呼，輕聲從后門進來的，落座后也拿出練習本，把這兩天背過的政治內容都默寫一遍。

陳意來到的時候看江舒窈正學得認真呢，也沒跟她打招呼。

等江舒窈再抬頭，班上已經來了一大半人了，前兩排的都在低頭學習，后兩排的則在后面打鬧。

屆時，雞婆張天佐從走廊風風火火沖進來，一邊喊著號外號外，接著站到講臺后面，“兄弟姐妹們，一個好消息，另一個也是好消息，想先聽哪一個？”

后頭打鬧的人群一下子安靜了，前兩排的人也跟著抬起了頭，站在黑板前寫英語作業任務的陳意，回身就朝張天佐的后腦勺扔了一粒粉筆頭，那粉筆砸中張天佐的腦袋后一個反彈，又擊中了剛踏進班級前門的陸羨勻的胸膛。

陸羨勻極其坦然地垂眸抬手，用手背輕輕掃了一下胸前剛被粉筆頭擊到的位置。

陳意讓張天佐：“有屁快放。”

“我這不是等班長來宣布嘛。”張天佐邊說邊看著陸羨勻，邁腿側跨一步，站到講臺邊上，抬手往講臺中間的位置做了個有請的手勢。

陸羨勻把掛在脖子上的白色耳機取下，放到自己桌面上：“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