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誕節(jié)是個洋節(jié)日，于我而言對它一直沒有特別的熱情，但看到整個城市為之隱隱熱鬧起來，我心裏頭還是不免給帶起了幾分雀躍,，這樣的雀躍也稍稍掩蓋了我對現(xiàn)下工作生活揮之不去的倦怠。況且圣誕節(jié)之后就是元旦，陽歷跨年，又是新的一年，雖然害怕歲月，還是免不了期待。我以前一般是只認(rèn)農(nóng)歷新年的，經(jīng)歷了和張樸言農(nóng)歷陽歷新年的錯過之后，我也開始重視這個陽歷新年。

每逢新年特別忙，每天上班跑市場找材料或者到活動現(xiàn)場監(jiān)工之后，我都覺得很累，下班后只想馬上回家好好休息，而每當(dāng)這個時候林士文必然要出現(xiàn)，可見我和他真的不對盤。

那天是平安夜，因為明天一早有個圣誕節(jié)活動要跟，我早早就收拾了自己睡下了，然后半夜就被林士文的電話吵醒。

“你吃蘋果了嗎？”他問道。

“我沒有過平安夜的習(xí)慣，我已經(jīng)睡下了。”我說道。

“不好意思。”他沈默了下，說道。

我好無奈，真希望他給我一個痛快，他到底是不是在追求我，這么不進不退，我連拒絕都沒法說。

“你有什么事嗎？”我不想說沒事了，直接問道。

“沒有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說聲平安夜快樂，”他開始換上輕快不以為然的口氣說起話來，“我不是臨時有事，圣誕節(jié)趕不回去嗎，想起和你說過圣誕節(jié)是要回去的，而我這個人不喜歡失信于人就打電話告訴你一聲，不過我給你寄了圣誕禮物。”

林士文每次說話都讓我無所適從的難受，他總能讓我找不到著力點反駁他，空有種被交往的氣憤，我強忍著這種被男朋友打電話安慰哄的反感道了聲謝說明天還要早起就掛了電話。我覺得我真的做得對他夠冷漠了，已經(jīng)技窮了，下次再有這種情況發(fā)生，我大概要直接拒絕他了，哪怕被他反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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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的活動是某個幼兒教育集團舉辦的跨年歡慶會，這個幼兒教育集團旗下有不少幼兒園，全國各省各城都有，出了名的貴和精，所以我覺得他們今日這么好大喜功的歡聚省城裏各個分園在知名大酒店大辦一場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我在現(xiàn)場偶爾聽到家長們的叫苦連天和老師的抱怨還是不由好笑，上頭要看熱鬧講排場，說什么凝聚力，苦的的確都是底下的人，老師要花心思教孩子們排節(jié)目，家長要花功夫帶孩子們來參加節(jié)目，最辛苦的就是小孩，他們表演又興奮又累還不知道，不過苦中作樂幾時有，也就是年幼時了。

因為會場很大，其實舞臺看不真切，所以現(xiàn)場出現(xiàn)了很有趣的現(xiàn)象，所有的家長都想親自記錄孩子的表演，舞臺前的圍欄家長們是換了一批又一批，大家都很自覺，沒輪到自家孩子跳舞的時候不往前擠，輪完的很快退下讓后面的家長上來，站在會場遠(yuǎn)處一看，能看到的都是舉起的手機。

我沒想到會在會場裏碰到熟人，我在前排的桌子上看到了含笑和她一臉超然的父親鄭先生。

我很意外也很高興便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

含笑看到我一下就認(rèn)了出來，高興地喊我穆阿姨，鄭先生是禮貌站起身同我打招呼。

含笑臉上不似這裏的其他孩子化了妝有表演節(jié)目的樣子，但看上去也是神采奕奕的，肯定是因為有父親的陪伴分外興奮，我和她說笑了兩句，同事慧慧就過來了，她是和我一起跟這個活動的，方才有事回了趟公司，現(xiàn)在回來尋我。

我以為慧慧有什么事，卻不想她只是興沖沖地拿了一封快遞遞給我說道：“有你的快遞，我想著這種節(jié)日要工作誰都不快樂，我就把你的快遞帶來給你好給你帶點快樂，應(yīng)該是有人給你寄圣誕賀卡吧。”

我一下就想到了林士文，我覺得真是一點都不快樂，但還是很謝謝慧慧的好意和貼心。

我本來并不打算現(xiàn)在就拆，但卻聽見慧慧對我說：“是德國寄來的噢，好有心的朋友噢。”

我腦子裏一下跟炸了爆米花一樣，抖著手害怕又忍不住迫不及待地拆快遞信封，裏面是一張圣誕卡片，背景是法蘭克福的美因河畔，翻過去就看到了我十分熟悉又陌生的字，清雋有力，我覺得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我忙撿了一把就近的椅子坐下來，貪婪又小心翼翼地讀起那么短短的兩行字，他寫道：新年快樂，小女孩。新的一年裏，希望你能找到屬于你自己的幸福。最后有他的簽名落款：張樸言。

這么多年了，我終于有了一件真正關(guān)于他的東西，而且是一件只是我和他之間的東西，雖然只是一張小卡片，我也覺得拿在手上貴重的讓人發(fā)抖。只是內(nèi)容讓我難受地想哭，或許不能說難過，感動夾雜著心疼，心疼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怒，我意識到我這么多年的期待可能換來的也就是這么一張賀卡了，幸好還有這么一張卡片。按常理說，誰都希望被別人祝福，但此刻我卻是那么討厭被祝福，因為我知道往往祝福你的人，他們都和你的幸福無關(guān)了。

“清泥，你怎么了？”我不知道我臉上的神色是什么樣的惹得慧慧這么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聽到自己“咚咚”地心跳，好像有什么東西在我心裏頭崩壞了，我感覺到我的太陽穴也跳個不停。

“你怎么哭了？”慧慧詫異問道。

我回神忙抹了一把臉，果然一片涼。含笑從我身旁遞來一塊手帕，緊張打看著我說道：“穆阿姨，你擦擦眼淚。”

我慌張接過道了聲謝，攥著手帕卻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擦臉。含笑又從我手心扯回手帕探過身，小手執(zhí)帕輕柔地在我臉上擦，說道：“穆阿姨不要傷心，我?guī)湍悴裂蹨I。”

對了，我不是難過，我是在傷心。難過是一種外來侵襲，讓人難過的人事會像車輪碾過心頭頂多留下轍痕；傷心卻是一種被抽離的感覺，外力從你身體裏拔除某些人事，留下無盡的空虛和難愈的傷口。

我徹底回魂了，就著含笑的手抹干凈眼淚，笑謝謝她說道：“阿姨沒有傷心，就是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忽然聯(lián)系我，有點感動，所以哭了。”

“是嗎？為什么感動就會哭？”含笑奇怪問道。

我笑了笑解釋不出來，一旁的慧慧笑拍拍我的肩，說道：“你真是嚇?biāo)牢伊耍@種事情有什么好哭的，你太感性了。”然后她轉(zhuǎn)而對含笑，笑道，“感動也可以笑的，但是你穆阿姨喜歡哭，她就選擇哭了。”

“為什么穆阿姨會喜歡哭？”含笑又問道，大有十萬個為什么的架式。

“笑笑。”好在鄭先生威嚴(yán)出聲制止了她。含笑聽得爸爸喚，沖我笑了笑依回爸爸的懷裏。

我起身表示得去工作，朝鄭先生欠了欠身后就和慧慧離開了。

其實我的工作很簡單，前期忙完，實施起來每個環(huán)節(jié)都有相對應(yīng)的工作人員，我留在會場就是以防萬一的，但很少有萬一。所以我能安靜坐在舞臺邊不起眼的角落裏想想事情，的確，世界上很少有萬一，我想著多等幾年，萬一他離婚了呢，多等幾年，萬一我們有那么一點機緣呢，多等幾年，萬一他也會喜歡我呢。可是沒有萬一，一張卡片就宣告了這個事實。我細(xì)細(xì)想著我和張樸言的可能性，他曾把他最熾熱的感情都給了我姐姐，若是有機會面對我，我們之間的余地本身就很少，他的世界早已經(jīng)歷經(jīng)情感密不透風(fēng)了，或許也沒有多余的情感支出了，我實在是很傻。

我心裏荒涼，就像荒蕪逢旱季的山坡，原本漫山的草木已敗死，唯有山頭那棵形容憔悴卻始終遒勁的枯樹還在不服，任憑呼嘯的風(fēng)穿過它的樹干枯枝，它倔強地就像我所有消沈情緒裏唯一的那一絲激昂：憤怒。

張樸言是不會無緣無故給我寫這么一張的卡片的，一定是他知道了我的心意，而且知道的完全才會如此同情祝福我的。我能想到的就是蔣泊州告訴了他一切，而我的憤怒就是因此而起，誰也沒有權(quán)利能替我傾訴心事，那原本就只是屬于我個人的，任何人不管出于任何好心都不能把我保存心事的權(quán)利剝奪走。

活動結(jié)束散場的時候才是中午，原本下午我還得回公司繼續(xù)上班，但我請慧慧幫我請假，我得去找蔣泊州問個明白。

我同慧慧說請假的事，她卻拽著我問另外一件事：“你是不是認(rèn)識剛才代表家長上臺說話的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