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只是他往往喜歡將自己深度代入，搞得精神撕裂、虛實不分，如此地讓人擔(dān)憂著。

將一踏入宸和宮內(nèi)，就覺得氣氛壓抑得緊了，外廊近殿的宮娥侍監(jiān)們都是一副屏氣凝神、大難臨頭的模樣。

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糖果咬了一口，判定：黑云壓城、陰風(fēng)陣陣，必有妖孽出沒。

進了殿，果真見得那妖孽負手背對于我，仰頭不知在看些什么。等我近前瞧清，眉梢一挑，難得竟還有人如此耐心地研究那玩意。

鈴雀小聲催我行禮，我津津有味地啃著糖果、兀自巋然不動。

直到他聽得響動側(cè)身回頭，含笑示意鈴雀下去，才指著正對著殿門高掛著的畫軸道：“阿衍畫的這是什么？”

舌尖沿著唇線一卷，將糖漬舔去，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扭捏道：“驅(qū)鬼符，怎么，表哥能看懂？”

他微翹的眼線自那完全看不出內(nèi)涵的玩意上掠過，輕飄飄地落在我面上，我笑瞇瞇地看著他。

一時間偌大的殿宇之內(nèi)無人說話。唉，云溯這廝隨著年齡增長，心思也和他的姿色一樣成正比地越發(fā)難以捉摸了。幼時初見他時，一身凄絕孤寒，只讓人想到荒原雪林裏無助又驕傲的幼狼；如今，他變成了只陰狠毒辣的蛇，在艷麗的外表下是蓄勢待發(fā)的毒液獠牙。

我突然覺得方晉說的沒錯，我是該好好珍重，誰知道哪天我就和這宮裏其他亡魂一樣被塞塞井啊、吊吊脖子啊、下下毒啊什么的芳魂升天了。

云溯佇足在那裏不動也不言，細長輕佻的眸子直看得我毛骨悚然，就在我準備尿遁時，他伸出了手招了招：“過來，阿衍。”

……

他這架勢讓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在國師府裏方晉每次作奸犯科召喚阿嵐頂罪的模樣，只不過方晉手裏會拿著阿嵐最喜歡的肉類予以利誘。而現(xiàn)在的云溯手裏沒肉就算了，他帶來的危險性和災(zāi)難性可比方晉多多了。

可我不得不去，早死晚死終歸一死，必要時我會拖著他一起死，但愿后世不要給我們加個殉情的名頭，否則我一定死不瞑目。

我磨蹭到他身邊，低著頭扳弄手指：“表哥，要阿衍過來是要給我糖果嗎？”

他的手自我發(fā)頂?shù)筋~頭、眉間、眼角、鼻梁、在唇側(cè)停了片刻，直至下巴，突然狠狠捏住抬起，長眸裏盈滿了華冷的笑意：“我想好好看看我家阿衍還是不是當年的阿衍。”

我茫然地看著那雙眸映出的自己，嗯，很好，比當初要丑多了。方晉對我感慨過，當初我是多么圓潤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怎么越長大越像根麻桿似的干枯無光澤了。在將他海扁過一頓后，我很遺憾對他說，世間不得兩全法，為了追求內(nèi)在美我只能舍棄外在美了。

他捂著青腫的眼角氣憤道：“那你干嘛還打我？”

“我高興。”我挑釁道。

他咬著唇用目光將我絞殺過一遍后，嚶嚶嚶地跑去找?guī)煾父鏍盍恕：髞砦覂升R齊被罰，我是因為同門相殺，他是因為學(xué)藝不精。

云溯死死盯著我，另一只手宛若游蛇般躥至我頸間，看似松攏地握住：“怎么不說話了？”他白潤冰冷的指尖觸到我的唇：“當初你的這張嘴裏吐出的話是多么的鋒利啊，每一句都像是一柄刀，插在人骨頭縫裏，從不留一毫余地。”

就算不傻，是個正常人都要在此刻聽著他冒著森森寒氣的話語兒膽寒。我眼裏迅速蓄積起朦朧水汽：“表哥不要這樣，阿衍害怕。”

“害怕？”他像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詞一樣，唇角邊的笑意愈深，握住我脖子的手一用力：“嘉平公主還會害怕？阿衍，我奉勸你不要和我再耍心眼，你已經(jīng)不是備受嬌寵的十七公主了。”

他嫵媚而冷漠冽的眸子驀然放大在我面前，吐出的氣息噴在我面上：“說你求我，阿衍……”他手下愈發(fā)用力，我喘息越來越粗重，喉嚨胸腔裏都是硬生生的疼，我想抓開他的手，豈料他的手臂一彎將我頂?shù)搅藟ι稀?

云溯不懷好意我早就知曉，可我以為至少他在短時間內(nèi)還會維持著這母慈子孝、兄妹親和的太平局面。畢竟他才將一個前朝公主迎回宮中，就算是為了維穩(wěn)朝中舊臣和民心，近期內(nèi)我性命應(yīng)是無虞。可誰知道他突然發(fā)難，竟眼見著要掐死我來。

我憂愁地思考著，難道今天他和我一樣來癸水了嗎？所以性情大變……

都說人死前的腦袋是放空狀態(tài)，可是我卻還能勉留兩分神智在思考一些非常亂七八糟的事情。思考完后，我發(fā)現(xiàn)對于這個世間我竟找不到一個可以留遺書的人來。師父奉行輪回之理，留遺書對他而言就好比寫家信一樣，一世過去下世還能見面，這樣顯得太沒價值了點。而對于方晉，作為同齡竹馬來說，我實在不想最后一封信用來催他還債。

人生如此，何其悲涼？所以，云溯，我兩還是同歸于盡吧。殺了你，我一定可以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好歹也讓我臨死時發(fā)光發(fā)熱一把。

我憋著最后一口氣，腦袋裂開一般，顫著手摸向腰間。

他突然松開了手，我就和癱軟泥一樣落在了，大口大口往肺裏灌著冷涼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