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紅

關(guān)琛這次來京城，是和小熊一起來的。

仿佛帶著點“多一個人記住姐姐”的迫切，一路上，小熊說了很多有關(guān)姐姐的事情。

小熊和姐姐生于粵省，家里有個教音樂的老爸，所以姐妹倆從小熏陶在音樂中，剛學完說話，緊接著就要學習樂理。當姐姐熊若矜顯露出音樂上的天賦并考入京城藝術(shù)學校后，一家人舉家搬至京城。

當時藝術(shù)學校的學費是一年三萬，除此之外參加課外培訓(xùn)的學費，買好樂器，更是一筆龐大的支出。她們家境普通，只供得起一人走這條路。小熊的天賦平平，還是個坐不住的人，學琴的時候總想著跑出去玩，因此理所當然她去到普通學校，全家省吃儉用把精力投注到姐姐身上。小熊并不覺得偏心，她看到舞臺上光芒萬丈的姐姐，心里只有驕傲，她希望姐姐能一直這么燦爛下去。小熊平時把零花錢都攢起來，能不花錢就不花錢，只為給姐姐買參賽時穿的禮服。

而熊若矜也對得起家人的這份期待，每天發(fā)了狠地練琴，學校里一人一間琴房，老師在走廊來回踱步，聽誰偷懶，就敲門進去問話。熊若矜的琴房從未有片刻的偷懶。藝術(shù)學校是初中到高中六年直升，這六年，她練琴、比賽、拿獎、繼續(xù)練琴，以最優(yōu)的成績考入京城音樂學院。

京城音樂學院是世上最好的音樂學校之一，能考進來的都是天之驕子，從小伴著旁人的驚嘆和嫉妒長大，拿獎拿到手軟，他們堅信自己將來能靠音樂吃飯。然而入學后迎來的，是教授和老師們最嚴厲的批評和最毒的嘲諷，學生們每天哭著懷疑自己，已是一種常態(tài)，不少人學到中途放棄了音樂，或者選擇出國。熊若矜也有躲起來痛哭的時候，但從來沒停下懷疑過自己的道路。因為對她來說，懷疑自己，就等于懷疑親人數(shù)年的付出。她不允許。她承住了一切壓力，最終成為首席。

按理來說，熊若矜要么深造讀研，要么畢業(yè)后考進全國最好的樂團，華夏愛樂樂團。然而當時家里為了供她深造，小熊已經(jīng)好幾年都沒買過年的新衣服了，家里的暖氣壞了爸爸也舍不得買新的。

她給自己算了算，繼續(xù)讀研深造需要三年。順利進了愛樂樂團，跟十幾個人競爭，再順利拿下首席的位置，前前后后差不多也需要兩三年。所以等她能夠賺錢的時候，怎么說都是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她也想過，要不干脆進娛樂圈算了，能早點掙錢。從她進到大學開始，每年都有經(jīng)紀人前赴后繼地來聯(lián)系她，有的想把她包裝成古箏女神，推出去參加巡演，有的希望她參加偶像選秀，有的還打算讓她去拍戲?？墒悄菢拥纳钏炔涣晳T，也不喜歡。

正在憂愁著，一個姓章的經(jīng)紀人從魔都跑來，告訴她，譚念正在組建自己的樂團，作品準備在來年的春晚展現(xiàn)。這個樂團半學術(shù)半娛樂，主要的工作是復(fù)原古代華樂，另一方面，譚念本就是知名人物，國內(nèi)外的音樂界都有名氣，作為樂手，需要跟著譚念參加各種巡演和商演，偶爾也上上電視。這種雅俗共賞的樂團，正適合熊若矜。

熊若矜成功進到了譚念的樂團，成為首席古箏樂手，并且和這個姓章的經(jīng)紀人談起了戀愛。

熊爸氣絕，恨透了蠱惑女兒自毀前程的章姓混混，堅決不同意女兒跟對方在一起。然而熊若矜次年未婚先孕，熊爸黑著臉出席了女兒的婚禮。

熊若矜心里對爸爸有點愧疚，但依然選擇了自己想要的這條路。她平時鉆研古樂，偶爾跟著譚念參加商演，有了知名度之后，一些音樂人和音樂綜藝也來找她合作，掙了錢，她首先給爸爸搬了新房，換上新家電；然后給小熊買了大堆的衣服和飾品，當聽說小熊準備學表演之后，她讓小熊放心地去追求自己的理想，想學表演就去學，一切有她兜底。當初妹妹為了姐姐的理想委屈了自己，現(xiàn)在輪到姐姐給妹妹的理想撐腰了。

小熊和爸爸的生活都在變好，自己的女兒也慢慢長大，她跟愛人的婚姻也很幸福，生活平淡但偶爾也能看見彩虹。熊若矜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直到某天練琴的時候，熊若矜感覺自己腰酸背痛，常常眼前一黑，站也站不住。起初以為是最近練琴太狠，犯了低血糖，后來她開始莫名流鼻血，并且一流就是一兩個小時，止也止不住，這才感覺到不對勁。

“急性白血病……”

關(guān)琛看著手機里的白血病貼吧。里面有患者家屬的傾訴，網(wǎng)友們的留言，幾乎都是祝愿、安慰和鼓勵；

貼吧里也有病患本人的跟蹤記錄貼。有的記錄貼更新時間持續(xù)數(shù)年，底下網(wǎng)友歡慶而熱烈；而有的記錄貼，發(fā)帖人在幾個月之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網(wǎng)友的留言就變成了呼喚和傷感。

關(guān)琛有些不懂，這對他來說太復(fù)雜了。

在他們那一行，幫助他人結(jié)束痛苦，是一種仁慈。但是在醫(yī)院這邊，好像這是一種禁忌。

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人，或許既不勇敢，也不特殊，一生中可能也沒做過幾件好事，但是只要活著，大家似乎就把他們當成了英雄。而英雄好像就不該軟弱，也不該失控。關(guān)琛看到有個病人發(fā)帖子，說自己撐不下去了，不想活著受折磨了，然后底下的網(wǎng)友非要他頑抗到底，讓他不準這么想。

收起手機，關(guān)琛提起水果，朝眼前的醫(yī)院走去。

迎面走去，幾乎不見什么人笑。

關(guān)琛看到的人要么滿臉麻木，要么一臉哀愁。

關(guān)琛想起《黑蛟龍2》的大反派謝勁竹的一句臺詞，普通人辛苦奮斗半生，有時一場意外一次生病，就能讓構(gòu)建數(shù)年的生活迅速崩塌。

用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然而那些不是問題的問題就總是糾纏著普通人。沒有錢，就沒有選擇。

遠處的草坪上，有人瘋了似的捶地大喊，而來來往往的人對此司空見慣，看了一眼就繼續(xù)低頭忙自己的事。

關(guān)琛收回目光，走進大門。

曾經(jīng)發(fā)生過幾起惡劣醫(yī)鬧事件之后，很多醫(yī)院都加強的安保，在門口處設(shè)有安檢，不準人們從外面帶管制刀具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