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歪道

正遲疑間，屋裏走出一個玄衣男子，錦繡加身，腰佩玉玦數(shù)只，年紀看上去有五六十歲了。

他走到門外站定，面上雖和藹的笑著，但眼神裏幽幽發(fā)出某種冰冷動物的冷光。

“咱們都是老相識了，我也不想為難你。但賭場有賭場的規(guī)矩，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胡爺，我肯定會還錢！”

“哦，這話我可從許多人嘴裏聽到過成千上百次，就算是再清高亮節(jié)的讀書人，進了賭場輸了錢，嘴上說著還，可到后來還不是成了老賴?！?

既然是賭徒輸了錢，那么也算是罪有應(yīng)得，王銀蛾不想惹麻煩，梁月庭又并非是古板固執(zhí)的圣父，頭先感到意外之后，也就繼續(xù)自己喝湯吃面的大業(yè)了。

過路的行人朝這邊好奇一瞥，又被賭場大漢兇惡的氣勢給嚇跑了。

忽然，王銀蛾察覺到一雙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自己，她抬頭看去，和那胡爺對上眼，微一頷首算作打個招呼。畢竟在人家地盤門外，做人總要夾著點尾巴。

欠了錢的男子嚇得瑟瑟發(fā)抖，哆嗦著說道:“胡爺，我保證這次一定能還，我有個干爹，他在公主府當差，我去求他！”

胡爺沈吟一番，問道:“是哪個公主府？”

“平昌公主府?！?

碰，筷子下意識輕靠碗壁，驚起一點異響。

王銀蛾垂眼攪起一根面條。

面是清湯寡水的陽春面，湯水倒映出她模糊的面孔，突然間心裏有了個主意。

又聽胡爺?shù)?“你說的話是真是假，我如何知道？”

那男子趕緊補道:“胡爺?shù)柘扌∪巳諘r間，也可跟著小人找干爹?！?

胡爺笑了笑，那雙生了褶子的長眼裏閃爍著一點譏諷。

這時候，那門后又鉆出個小廝模樣的人物，但身材矮小極為清瘦，向胡爺耳語幾句，隨后又踏回屋內(nèi)去了。

王銀蛾收回視線，便聽胡爺?shù)?“派人跟著你倒是不必要，我家主子說了，就給你三日時限?！?

那男子像接了天大恩惠似的，臉上陡然松口氣，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

“走吧?！?

梁月庭似是不滿這種情況，便先然起身放下錢朝街頭那兒走去。

王銀蛾幾步追上，不懷好意地問道:“你現(xiàn)在還覺得這人間好么？”

梁月庭側(cè)首凝視著她，思索下道:“我不知道怎樣說，這人間有它的樂趣，也有它的悲哀。那個男子不該賭博的?！?

“他是不該賭，可是木已成舟，他能如何自控？”王銀蛾整理了下衣擺，“這世間含賭性質(zhì)的東西何其少？賭博讓人傾家蕩產(chǎn)，男歡女愛也不相上下?！?

“照你這么說，相愛也是賭博了。”梁月庭不甚認同地搖頭，“賭博的性質(zhì)是為了利，那情不止于利，而至于義。倘若真心愛一人，那么不會把利益放在她之前。”

“哼，無利即無愛，你愛一個人總要圖他些什么吧？無論是容貌，體貼亦或是身份地位、榮華富貴?！?

梁月庭卻笑笑，既不反駁，也不應(yīng)和。

過了會兒，王銀蛾思覺無味，也將這事放下了。

等他們兩人抵達金烏宅時，游俠兒們早已按耐不住活潑好動的性子，四處搜索起來。

“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王銀蛾問向一個白衣女子，她看上去比自己要小，容貌怡麗，眉眼充盈著一種溫柔的神態(tài)，說不上來，就好像天上綿軟的云朵把影子落在人身上，溫和而無害。這樣的人去跑江湖真的不會吃虧嗎？

“我、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彼t腆地紅了臉，像是一種小動物，模樣更惹得人心裏樂不可支。

王銀蛾向她介紹自己的姓名，她也同樣如此，正聊得愜意時，梁月庭拿著忘情走來了。

脫漆的木頭柱子呈現(xiàn)紅黃交錯的瘢痕，而他一身青衣墨袖立在廊下，正望著她，眸光幽寂，黯淡日影傾瀉而下，如墨的陰影則蟄伏在他身后幾丈遠的角落裏。

“慕光，過來?！绷涸峦ヵr少地向她發(fā)出命令式語氣，這讓她生出一絲惱火，可是轉(zhuǎn)念想，又起疑惑，便向他走去。

“怎么了？我在和白蘿聊天——”

王銀蛾說著，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然而白衣少女已然不見，一座孤墳屹立在她原來占的位置旁。

“我——”這，真是大白天見鬼了！

梁月庭神色平淡自在，向她解釋:“那是金烏宅裏的侍女，想來見你有趣，就出來找你聊天，并不會害人?！?

說罷，拂袖轉(zhuǎn)身，“走吧，我們?nèi)e處看看?！?

王銀蛾快步跟上去，翻過圍欄后，又自覺往后瞧了眼。

一座孤墳建在老梨木下，不知經(jīng)歷多少年的風雨，墳上生滿雜草，遠看成一抹蒼翠。

她追上去，問道:“梁月庭，你知道那女鬼是何來頭？”

梁月庭神色自若，如閑庭散步，姿態(tài)輕盈地拾階而下。聞言，便道:“好像是金烏公主的貼身侍女?！?

“你不說她是女鬼，我還道是神仙妃子的人物呢。”王銀蛾不由得停下步子，呢喃道，“那金烏公主呢？既然她的侍女——”

前頭傳來梁月庭壓低的笑語:“前些天你被一鬼所傷，正是金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