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

傍晚，市坊燈火微張，王銀蛾不知不覺轉(zhuǎn)回王家院子。

木門半合，院裏飄來一陣若隱若現(xiàn)的芹菜香味，鼻尖動了動，喃喃:“芹菜炒肉？”

又聽見裏頭嘻嘻哈哈的逗笑聲，大寶奶聲奶氣地喊道:“梁夫子，梁夫子?！?

柳眉輕蹙，梁月庭他怎么又在這裏？自從秦母叫他小梁后，王銀蛾就心裏對他不大滿意起來，問緣由，道不明，大抵是覺得自己的位置快被某人搶走，油然而生的危機感罷。

風(fēng)一起，木門吱嘎作響，腳步聲漸漸逼近。

王銀蛾撩起眼皮，和來人對視，早有預(yù)料的開口道:“你倒是常來這裏?！?

梁月庭不以為意，反問:“你待在外面遲遲不進，做什么？”

“你不是去接人了嗎？”王銀蛾邊登上臺階邊問道，“我?guī)煾溉四?？風(fēng)凌霜呢？”

梁月庭如實答:“他們逛市場去了。”

用飯畢，各人各忙各事，王銀蛾邁步走出院子。聽見后頭的腳步聲，笑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闭f著，那人已上前和她齊走，肩并著肩。

王銀蛾惱他:“街這么寬，你擠著我做什么?！?

“給風(fēng)讓路?！?

“噗嗤，哈哈——”王銀蛾先是楞了下，隨即忍不住笑彎了腰。

這人天生沒甚規(guī)矩，后天也沒人教導(dǎo)她，造就了這一副浪蕩兒的脾性。在外人面前還裝得乖巧，一熟絡(luò)起來，立刻恢覆原形。

她情緒來的快去的更快，笑到肚子快抽搐，總算打個飽嗝停下笑。一抬頭，看見梁月庭波瀾不驚地望著她，眼神澄澈，好像要把她藏在心底的東西望穿。

王銀蛾驀然一驚。

梁月庭伸手遞給她一張干凈的帕子，出聲問:“今天是遇到什么事么？你的情緒似乎不太穩(wěn)定?！?

“我沒有啊?！蓖蹉y蛾固執(zhí)地不肯承認(rèn)。

“秦嬸都和我說了，今日有人提著重禮來求你幫忙?！彼龆鴤?cè)首，“他們要你做什么？”

“他們覺得家產(chǎn)分配不公，要我說個人情?！?

“那你答應(yīng)了嗎？”

“禮品都退了，答應(yīng)個什么？”忽話鋒一轉(zhuǎn)，“可是，刑部竟然把這個民事案子分給我去做。人家家務(wù)事讓我一個外人去摻和，真是不安好心！”

梁月庭說:“那你打算如何處理？何時開堂？”

“看日子，是后天吧?！?

兩人不知不覺走到朱雀主街上，這個時辰，行人已經(jīng)很少了。

梁月庭打破沈默:“你要是覺得這事難辦，需要幫忙，可以找我?！?

“噗——”王銀蛾輕笑聲，卻搖搖頭，“這么點破事，焉用宰牛的刀。我自會想出辦法。”

“慕光！梁夫子！”

突然間，話音甫落，對面陰影裏響起一道驚喜的呼聲。

王銀蛾和梁月庭對視一眼，見他眼裏絲毫沒有驚訝，便恍然猜出來人的身份。

“師父！你們回來，我都沒能去接你們——”說著，先嘆了一聲，隨又揚起聲調(diào)，“趕路累嗎？天姥山好玩嗎？”

王清源揚手捂住嘴，打了個哈欠:“我們又不是去玩的，是去拜訪天姥。不過，好玩的也確實多。”

他故意拖長了聲調(diào)，顯得故作神秘:“喏，給你帶的禮物?！?

說著從袖中干坤袋裏掏出一本古書，塞到她手裏。王銀蛾翻開一看，差點被裏面閃爍的金光閃暈過去。

半響，迷糊開口:“謝謝師父，可、可我不認(rèn)字 。”

“你不是到學(xué)堂進修過？”

王清源三人差點絕倒。

“學(xué)堂不教這個繁體字，現(xiàn)在都流行簡化字。這過時了?！?

王清源聽聞，佯怒:“好書不會過時，過時的是你?！?

一旁的冷面美人風(fēng)凌霜沒忍住，嘴角隱約上翹，而梁月庭就更不給她面子了，直接笑出聲。雖然聲音很輕，但她耳朵可靈敏著呢！

王銀蛾扭頭懟道:“有什么好笑的？梁月庭你可是活了幾千年，竟然看不起我一個活了二十年的人。人和蜉蝣能比較嗎？”

“是，是，當(dāng)今大哲學(xué)家說的最有理。”王清源插嘴道。

王銀蛾一眼瞪過去，內(nèi)心十分之憋屈。那天晚上，她做夢都還夢見，她和王清源梁月庭幾人開論辯會，對面三打一完敗。

一早上醒來，喜氣洋洋的模樣驚著了梁月庭，他緩緩伸個懶腰，剛要開口，下一秒被迎面一陣風(fēng)拂下床。

“銀蛾——”床下委屈的聲音傳來。

王銀蛾沈浸在喜悅裏，絲毫沒註意，披上外衣腳一踏，踩著一株藤蔓的“尸體”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