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
出兵海河城前三日,岐王差人請諸位女將到烏陵鳳凰臺一聚。
王銀蛾穿一身淺緋色華服,烏發(fā)盡梳成云髻,斜插一支梨花發(fā)簪。及登鳳凰臺,遇見聞含香夫婦,聞含香笑她發(fā)髻樸素。
王銀蛾淺笑不應(yīng),轉(zhuǎn)而開口問起:“近來安好?看樣子,我這話是白問了。”
聞含香面色紅潤,眉宇舒展,一觀便知她近來過的有多舒坦。
聞含香掩嘴而笑:“我請假了,每天睡到午時(shí)醒。”
王銀蛾尚且不明白她話中含義,就聽前頭有人喚道:“楊將軍。”
王銀蛾只好把疑問咽下肚,和眾人一起入席。
一番歌舞升平之后,岐王喝得面色微紅,雙目猶含精光,忽踉蹌步起身,舉杯對眾官將道:“來,本王敬汝等。”
眾人忙高舉酒杯。
正是晴光瀲滟,風(fēng)清氣朗的好天氣,鳳凰臺四面粗壯梁柱上的帷幔飄舞,如氤氳霧氣懸于水面上。
“此去東行,必然艱難萬重,險(xiǎn)阻駭人,但望諸位不忘使命,平覆奸小逆徒,還天下一個清朗盛世……”
岐王扶欄而望,鳳凰臺如拔地而起,高出烏陵市井民房五六層樓高,街道上的行人猶如黑點(diǎn)斑斑挪動。
她忽沈聲道:“本王曾一直因自己是個女子而自惱懊悔,自太祖上溯,前朝前前朝都沒有女子登基的先例。是女子真無能,不配在那個位置上?我轄烏陵多年,治下井井有條,世上又有多少男兒能比得過我?
爭者得天下,既然這世道不準(zhǔn)女子成王成帝,我偏要登上那個位置,為日后女性開一道先河。天之大,地?zé)o垠,女子乃是天生地養(yǎng),豈不能為天為地?”
“汝等今日在此,吾可向上天宣告,大晉朝的江山來日會是我的,也會是你們的,更會是女人的天下。”岐王說罷,將酒盞輕輕擱置桌案上。
那聲音并不大,卻震響在王銀蛾心頭,她左右環(huán)視,發(fā)覺其他女官也和她一般,驚得失去了表情。
縱使岐王的話也許只是美言一番,卻依然教人心血澎湃。
她們沈寂太久了,一時(shí)間嗅到覆活的氣味,深刻在骨子的饕餮終于睜開眼,蠢蠢欲動地發(fā)出一聲悠長呼吸。
王銀蛾攥緊手中的青銅酒盞。
一場酒宴,王銀蛾什么也沒記住,除了岐王最后那句這天下會是她岐王的,也會是王銀蛾這些人的,更會是千千萬萬死而覆生之女子的。
真會這么簡單嗎?
就算不成,也總要試一試,王銀蛾心想,她愿意把性命托付給這個不似真切的美夢。這才是解決她此生不幸根源的唯一一條方法,一勞永逸的方法。
這一刻,她的腦海裏浮現(xiàn)出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最后她看到自己的臉,如對鏡自照般。
宴席散后,王銀蛾讓馬車先行回去了,而她則獨(dú)自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
梨花簪子被她小心收進(jìn)干坤袋,滿頭烏發(fā)終于卸下束縛,自由自在地垂落胸前身后。
前面的陰影中立著一個人。
靠近了,她才發(fā)現(xiàn),那個人不是站著,是斜靠著墻。
“師父。”
一股酒氣熏天。
王清源迷迷糊糊地睜眼,盯著她好一會兒道:“慕光?”
“是我。”
王銀蛾走上去,目光在他幾天沒換洗過的灰藍(lán)道袍上一定,“原來師父在借酒澆愁。”
“慕光,你回來了?梁月庭那小子可開心了吧。”
冷不防聽他這樣說,王銀蛾驀然眼光一痛,但并不知是什么原因,只扯出一絲笑,道:“是啊。”
兩人相對沈默一會兒。王銀蛾忍不住當(dāng)先開口:“師父,最近不再修煉了嗎?”
他面上浮起一絲苦笑:“心不定,如何能繼續(xù)?”
“你何不去昆侖一趟?”
“昆墟不在人間,我一凡人之軀如何進(jìn)的去?況且我見了她,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好。”
王銀蛾低頭去盯磚石間隙的雜草:“那你這般放逐自己,就好嗎?”
回應(yīng)她的只是一片沈默。她抬眼看去,王清源似已睡著,臉貼在冷墻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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