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風正好從外面回來，一身精神的片警冬裝，看到邱明泉就笑了笑，臉上卻有點憂色。
他隨手拿過來一個大白饅頭，又開了瓶胡玉美牌豆瓣醬：“來，泉，吃點。“
邱明泉猶豫了一下，也就接過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在外面跑了一，現(xiàn)在還真餓。
他掰著饅頭蘸著豆瓣醬，香甜地咀嚼起來：“謝謝東風哥！”
劉東風憨厚地笑笑，挑開門簾，進了裏屋。
劉琴花等他啃完了饅頭，瞧他的衣服也快干了，又強行把他按在理發(fā)椅上：“來，早就給你剃個頭了，你看這毛都長成啥樣了！”
邱明泉家裏赤貧，時候，就是邱奶奶給他動手剪頭，每每像是狗啃的一樣，劉琴花看著難受，后來等邱明泉上學了，就硬拉著邱明泉給他理發(fā)，好幾年也沒要過一分錢。
劉琴花手藝其實極好，家裏常常擺著最新一期的《大眾電影》等時髦雜志，上面那些女影星的發(fā)型，在劉琴花手裏，往往很快就能琢磨出個大差不離，附近的大姑娘媳婦，有的甚至不遠數(shù)裏前來理發(fā)，每到過年過節(jié)，來燙頭的女人更是要排隊。
邱明泉坐在椅子上，乖乖地由著她，這一下，劉琴花就發(fā)現(xiàn)了他臉上的傷。
“哎呀，又在外面打架呢？你們這些皮猴子，就不能讓大人省省心！你你爺爺奶奶回去看到了，不得生氣啊？”她沒好氣地數(shù)落，手裏不停，碩大的剪刀“咔嚓嚓”地，一縷縷柔軟的黑發(fā)掉了下來。
“沒有，我不主動打饒。”邱明泉聲辯解。
就在這時，裏屋的劉東風的話隱約傳了出來。
“領(lǐng)導……這次轉(zhuǎn)正的名額太少，沒我的份。”
劉爸爸的聲音有點郁悶：“你工作都大半年了，不是三個月都轉(zhuǎn)正的么？你這娃，是不是做事偷懶，惹領(lǐng)導不高興了？”
劉東風委屈地道：“沒有，片區(qū)的老片警都夸我特勤快呢。這次轉(zhuǎn)正的，是領(lǐng)導家的親戚。”
裏屋悶悶的，沒了聲音。
“要不，咱們春節(jié)送點東西？”
“別送了爸。他們，咱們局領(lǐng)導看不上東西，人家戴的表都是梅花牌的。媛媛上學，正是花錢的時候。”……
身后的劉琴花也沈默了，半晌邱明泉聲地問：“劉嬸，東風哥的工作咋了？”
劉琴花苦笑一下：“沒啥。”
……邱明泉皺了皺眉頭，沒有再話了。
屋子裏的燈開著，一如既往地昏暗。
邱明泉推開門，正要開口叫一聲“我回來啦”，卻是一楞。
貧苦的屋裏，兩位老人木然地坐著，聽到他的聲音，一起抬起頭。邱奶奶看著他：“泉，你過來。”
等到邱明泉忐忑不安地站到了床邊，她才指著著床板上攤開的存折：“這……這是怎么回事？”
邱明泉一眼看去，頭皮就是一麻。
完了，家裏的存折！
“這是我用自己掙的錢買的！”他眸子裏閃著光，固執(zhí)而希冀，“將來，我們會過上好日子的。我想給家裏買大房子，離開這種破舊的地方，我們一家三口一起住，買好吃的、好穿的，我想孝敬你們很多很多年！”
屋裏靜得落針可聞。邱奶奶怔怔地看著他。
他的臉上還腫著一塊，身上濕漉漉的，裸露出來的手背上，還有剛剛被邱爺爺用板凳打出來的紅腫。
可是他的眼神卻坦蕩而純凈，黑漆漆的眼睛裏沒有孩童的膽怯和閃躲，卻有著前所未見的擔當。
邱奶奶忽然覺得，有點兒不認識這個孩子了。
一晃眼，十幾年前那個清晨，渾身青紫躺在襁褓裏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也變成了大人模樣。
低頭看看塑料袋裏的一堆東西，她一件件翻看著，忽然就老淚縱橫了——這些東西，全是給他倆兩個老饒，竟然沒有他自己的一點！
邱明泉咧開嘴，眼神亮亮的，腫脹的臉滿是開心：“爺爺奶奶，明，我?guī)銈冞M城，去精品商廈吧，那裏文具柜臺的營業(yè)員，可以為我作證的！”
老頭遲疑地慢慢轉(zhuǎn)過了身，終于將信將疑了。
“你……你真的沒有做壞事？我明可要真的跟你去城裏的。”
“放心吧，爺爺！”
……
終于到了午夜，邱明泉等著兩位老人睡下，忍著疲憊和疼痛，悄悄爬了起來。
回來時，外面就下了雪，誰知道一夜下來會怎樣，萬一明早大雪封霖面，叫他怎么去找玉石呢？！
悄悄出門繞到窗子后面，果然，地上已經(jīng)鋪上了厚厚一層雪。這附近是郊區(qū)，窗子后是一些雜草叢生，前幾放火的痕跡還在，黑黝黝的墻面襯著皚皚白雪，在深夜裏依舊能看見一片微微的白。
玉墜太了！顏色又是瑩白，被邱爺爺扔出去的方向和遠近都不清楚，邱明泉心急如焚，只能在雪地裏按照猜測，不斷地到處摸索。
深夜裏，萬俱寂，呼嘯的北風夾雜著野草的沙沙響聲，邱明泉的手在冰冷的雪地裏不停摸索，不一會兒，就被鋒銳的野草齒邊劃出晾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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