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首先是為你自己活著的
直到睡前，孟沛初都拿不準趙略是不是在吃醋，搞得他一晚上都沒睡好。他不太好意思請教張璧影，這么久以來，這是趙略頭一次表現(xiàn)出對他的一點在意，還是側(cè)面描寫。他想要珍藏這種感受。
輾轉(zhuǎn)到半夜，他索性起了床，盤點手上的那幾幅畫。
第一次真正見到趙略，是孟沛初中考前夕，他十五歲。
孟壽堂順路過去接他，說是要去醫(yī)院探望一位故人的女兒，那位故人救了他的命。
趙略剛醒，沒精打采的，見了孟壽堂，勉強笑了一下。
她笑起來蠻好看，嘴角兩個梨渦，讓人想拿手去戳一戳。
孟壽堂照例問了大夫治療情況，又囑咐護工用心思照顧她。
來醫(yī)院之前，孟沛初的模擬測驗成績下來了，一如既往沒有起色。
他其實是很想好好學習的，重要的是，他很想讓爺爺孟壽堂看到他的努力。但孟沛初不想讓孟壽堂知道自己努力了也沒有用，于是假裝一切都好，也假裝他是那個受孟壽堂重視的孫子。
孟沛初心裏其實挺虛的，也很失落，不過他掩飾得挺好。
那時同學們中間流行“青春沒有售價，跳樓放松一下”。孟沛初有時候也會想這種可能性，學校裏已經(jīng)有好幾個跳樓的同學，尤其是下午拿到成績的那一刻。叛逆的孩子更渴望得到關(guān)註。進入青春期以后，孟沛初數(shù)次想過以極其慘烈的方式結(jié)束生命，給他的家庭留下一道陰影。光是這樣想，他就有一種報覆的快感。
孟壽堂去跟大夫咨詢情況的時候，病房裏只有他和她。趙略指指他的書包，問：“上學累嗎？”
“不累?！?
“那上學難嗎？”
“不難。”
“可是我覺得你一點也不開心?！?
孟沛初驚訝地看著她。
她整個人都和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了，白得透明，仿佛吹一口氣就能飛走。她看著房間裏的某個點，道：“你要開開心心地活下去。還有很多很多很好的東西等著你去發(fā)現(xiàn)，我聽說蒙娜麗莎的微笑真的很神秘，是在盧浮宮嗎？”
孟沛初不由自主地點頭。
趙略沖他笑：“你長大了可以替我去看看?！?
“你可以自己去看?！泵吓娉跞滩蛔≌f。
他覺得她的話像是遺言。被一個比他小的小姑娘戳破心事，他有些惱怒，又禁不住為她擔心。
“是的，我也可以去看，”趙略不看他，看向窗外：“你看那只麻雀好笨啊，我每天都看著它在樹枝上蹦來蹦去的，很羨慕?！?
“你擁有的健康身體，是我沒有的，也是我的好朋友所沒有的，我的好朋友前兩天剛剛?cè)ナ?。生活就是沒什么道理可講，對吧？我好朋友說，你首先是為你自己活著的?！?
孟沛初楞住，他覺得病床上這個看上去瘦弱的女孩有極為驚人的能量，不僅一眼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還給了他極震撼的棒喝。
他想再為自己辯駁幾句，例如我當然要好好活著之類，就看到她已經(jīng)睡過去了。
那時他知道了這個病床上的女孩叫趙略，在很多時刻，他總會想起她說的那句“你首先是為你自己活著的”。他覺得她一定是看了很多書，喜歡藝術(shù)或者相關(guān)的領(lǐng)域。
直到真正接觸了趙略這個人，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只不過是他在心裏對她的描摹。她不文藝，甚至也不喜歡文藝，但說話刻薄起來確實比較像寫小說的人。而他因為自己錯誤的判斷，倒是學了一些和文藝有關(guān)的知識。她確實是一個需要他不斷拋棄掉偏見重新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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