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番二

余稻香這班一口氣上到了第二天下午，臨下班時她給薛稷藏打電話，叫他過來接她，順便把醫(yī)院發(fā)的瓜果蔬菜米面糧油拉回家。

單位發(fā)的東西主打一個占地方且不值錢，隨行司機一邊左右騰挪整理后備箱，一邊問小薛總，鐘助理安排的閩州特產(chǎn)伴手禮用不用留下？

薛稷藏看了看那幾箱牦牛肉干，冷哼一聲沒好氣，鐘琮那小子準(zhǔn)備得倒是周全，咱們秋后再算總帳。余稻香轉(zhuǎn)過臉來問薛三，“你要不要跟我上去一趟？”

自此，小余大夫那傳說中的「鐵道游擊隊丈夫」終于出現(xiàn)在了大眾視野。

露了個臉之后，薛稷藏讓司機先開車回去，十分鐘的車程，半個小時的散步時光，他想跟小蠻說會兒話。

北方毗鄰的這個隔壁省，冬日有著一般無二的蕭瑟寒冷。薛稷藏將小蠻的手揣進(jìn)口袋，“所以那時候是因為歪歪，才必須要走？”

嘴巴張開牙會冷，余稻香嗯了一聲，將他的手臂挽得更緊了些。如此，這幾年的蹉跎便有了解釋。

算算日子，歪歪應(yīng)該是在濃煙滾滾那夜之后，他倆在頂樓門后一時縱情結(jié)下的果實。那陣子余稻香激素紊亂，生理周期沒譜，不像現(xiàn)在，「風(fēng)調(diào)雨順月經(jīng)準(zhǔn)」。

剛回到北方，余稻香就察覺到不對勁，這也太能吃了，胃口大得像個無底洞。一開始擔(dān)心是不得了甲亢或糖尿病，當(dāng)師姐無比震驚地指給她看那個小啾啾胎芽時，她反倒松了口氣。

只是有了個小孩而已，沒啥大問題。不暈不吐能吃能睡，這早孕反應(yīng)也是別致，余稻香對這小孩有了些莫名的好感。

可之后潘海闊不停地鬧妖，遠(yuǎn)在千裏之外的譚軻都能被他挖出來，積水成淵，小問題太多早晚會成大問題。

倘若讓那姓潘的知道薛三有這么個孩子，那無異于自爆軟肋，可要挾的砝碼又多了一個。

禍不及小孩。余稻香勢必要在這個小孩出生之前掃清障礙，她不允許有人拿孩子做文章。細(xì)化到實施，亮哥當(dāng)「壞人」她尚且于心不忍，更何況三寶。

但潘海闊也真是意料之外的狠，幸好那時候歪歪小小一只，有層層冬衣護佑，要不那鋒利的一筆尖下去，結(jié)局難料。

陰霾密布的天色下，小蠻看身邊人的臉色有些凄然，不消講，他又感性上了。她呵呵兩聲道，“行了。有吃有喝有錢，算什么難。”

難在人心。

彼時她牙尖嘴利毒舌沒留半分情面，直到現(xiàn)在潘海闊還在繼續(xù)治療中，療程遙遙無期，老薛總看她要多不順眼就有多不順眼。薛老太太自從知道她接近她家大寶貝動機不純，對她也生出了些忌憚。

若那般境地下，她爆出有孕，無異于往滾燙的油鍋裏扔了個雪球。

余稻香不在意世人對她的非議與詆毀，說她與余米香蛇鼠一窩她也無所謂，因為就結(jié)果而言，她們算是殊途同歸。她只是擔(dān)心，再呆下去會身不由己。

此事被薛家得知，若他們要這個孩子，那肯定不會放人，薛稷藏必將堅定地站在她這邊，老薛總呢，為了這一絲的血脈，也不得不向她這個「妖婦」妥協(xié)，薛老太太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要是如此還算好，怕得是那家人容不下這小孩。彼時潘海闊說那位女士病發(fā)是因為胎死腹中受了刺激，并非信口雌黃。

潘海闊差點有個妹妹，說得是因為先天不足沒有保住，誰知道是不是因為名不正言不順，再加上后來知道了是個女孩。

按坊間的說法是他家男女平等，但余稻香仍心有戚戚：歪歪如果是個女孩，就算最后能平安降生，會不會也像余稻香一樣，從小被人踢皮球，從石小滿變成余稻香，左右也甩不開被所謂的「家人」嫌棄的命？

可誰讓余稻香羽翼欠豐護不住ta呢。

干脆誰都別為難。剛好三附院響應(yīng)「省際協(xié)同發(fā)展」的國家號召，在隔壁省的分號開張，余稻香的導(dǎo)師也要時常過去撐場子，隔壁省是土豪錢老師的主場，有她幫忙運作，余稻香悄然轉(zhuǎn)移，默默退場。

薛三稍有些釋然。這幾年他一直守在那荒蠻之地，等她出現(xiàn)，那裏天高風(fēng)輕云淡，沒有紛爭，沒有干擾。可年覆一年，伊人久候不至，差點耗盡他所有的期待，原來她在這裏養(yǎng)他們的小孩。

薛稷藏的臉色逐漸破冰，余稻香睇他一眼，惡聲惡氣道，“開春了趕緊回去，該干什么干什么去…”

「惡女」小蠻的意思很明確：天天在家呆著誰掙錢去，你一個老爺們兒不賺錢誰賺錢，沒錢怎么養(yǎng)小孩，那只銷金神獸要我自己養(yǎng)活嗎？我倒是也養(yǎng)得起，可憑什么？總不能啃老吧。啃老也行，主要是你們家老輩沒多待見我，想啃談何容易？

這凡事就是，難者不會，這倆人溜達(dá)一路剛到家，歪歪小朋友就給她展示了一番什么叫「會者不難」。

往常余稻香進(jìn)門，歪歪只要在家，聽見門響便會屁顛兒屁顛兒地舉著她的拖鞋出來迎她，今天居然只聽見他在客廳裏格格地笑，連個人影都見不著。

昨日這小東西上來先叫爸爸，惹得余稻香老大的不快，晚上哄他睡覺時，她語氣不善地問歪歪，是不是知道他親爹有錢所以先叫他？歪歪圓圓的大眼睛骨碌碌轉(zhuǎn)了兩圈，秒睡，不理她。

「認(rèn)賊作父」也就罷了，今天對親媽還如此懈怠，余稻香的不滿升級，插著腰進(jìn)屋剛要作威作福重振母綱，眼前的情景卻讓她不由得嬌軀一震。

但見薛老太太正舉著個兒童吸管杯擋在臉前頭，跟歪歪玩兒藏貓貓，老小孩兒碰見小小孩兒，玩兒得怡然自得不亦樂乎。

見薛稷藏余稻香回來，薛奶奶忙繃了繃笑成洋牡丹的臉蛋兒，撿回了些肅穆端莊，作勢打開杯子要給歪歪餵水。見此情景余大夫下意識地沈了臉，“那么大個兒了自己不會喝水么，讓太奶奶給你舉著杯子！？”

歪歪眼乖，薛老太太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那雙小肉手連忙伸過去，把杯子抱了過來。

薛奶奶有些訕訕，心說恁么大個兒啊，話還說不利索呢。她老人家養(yǎng)小孩，就一個宗旨：溺愛，且隨便世人如何詬病，初心不改。

三寶發(fā)的朋友圈屏蔽了家長，可這爆炸性新聞那裏捂得住，前腳剛發(fā)出去，后腳消息就傳到薛奶奶那裏了。這老太太哪裏還坐得住，快馬加鞭就趕過來了。

一見到小孩，老太太悲喜交加，險些潸然淚下，這不就活脫一個迷你三寶？她家那可憐的薛三寶啊，在這人世間終有了一絲血脈牽掛。

只是這孩子媽媽，著實令老太太頭疼。

吃晚飯的功夫，老太太喜提曾孫的興奮勁兒還沒過，一改慣常的食不言，跟歪歪咿咿呀呀你一言我一語也不知道聊些啥。

聊得余稻香起一身雞皮疙瘩，心說要不要這么投入，最后實在沒忍住，潑了盆涼水，“您不先給他倆做個親子鑒定？”

虧了薛老太太那拐棍兒是沒握在手裏，要不很難控制。

夜幕降臨，老太太有些乏了。薛稷藏打算帶小蠻出去住，讓老太太原地休息別再奔波，這房子面積雖大，但功能性不強。小蠻卻輕聲道不用，請老人家上樓住即可，樓上那套她也買下來了。

薛老太太略感欣慰，這丫頭人雖然跑得無影無蹤，但最起碼心裏頭一直留著念想，時刻準(zhǔn)備著家裏有人過來。

誰知滿不是那么回事，但見小蠻輕飄飄道，“主要是跟薛稷藏當(dāng)鄰居當(dāng)慣了，住上下樓比較適應(yīng)…”

薛奶奶噌地站起了身，直奔她的拐棍。

次日，薛老太太沒下樓。倒不是被小蠻氣出了好歹，是三寶那幾個發(fā)小兒親信等不到過年他拖家?guī)Э诨厝ピ倬郏炔患按亟M團兒不請自來了。

都不是外人，老太太嫌人多太鬧騰，囑咐一句「讓小孩中午睡個覺」，便把一行人轟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