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鐘離玉繼位后,宗廟連同宮裏的道觀皆被燒毀,道觀倒是無所謂,群臣心痛的是宗廟。
這些年,群臣沒少上表重建宗廟,然鐘離玉要么置之不理,要么驟然發起瘋來。
事情一拖再拖,就拖到今日都沒能重建,朝臣們的心病長久盤踞,也就變成藥石無醫的沈屙。
鐘離玉仍然未曾搭理,忽而,鐘離玉拍手:“朕想起來,宗廟被一把火給燒了,原來是被燒沒了吶。”
語氣微表惋惜。
眾臣:“......”
眾臣憂心喊道:“陛下?!痹噲D讓鐘離玉迷途知返。
鐘離玉笑意更深,轉而問徐首輔:“徐閣老,你也是這般想的?”
徐首輔道:“臣以為宗廟乃——”
鐘離玉打斷他:“夠了?!?
“重建?哈哈哈哈,那豈不是要把那個貪生怕死的昏君給供起來?讓朕想想,他生前都做過什么荒唐混賬事。”
“......他生前昏庸無道,迷信鬼神,在宮中大興土木,肆無忌憚地建造道觀,偏信一群裝神弄鬼的臭道士,為長生禍害骨肉百姓,鬧得天下雞犬不寧,你們說,他配嗎?”
鐘離玉毫不掩飾地數落先帝罪行。
數著數著笑了,笑得臉上的肉詭異地跳動,笑得肩膀顫栗。
有幾個大學士嗅到危險,霎時冷汗直冒,有人意欲拉新入內閣的大學士的衣角,阻止他再度進言。
而說話的大學士根本沒會到意,一意孤行,繼續道:
“本朝以孝治國,先帝昏庸無能,追求長生不老,惹得一群烏合之眾禍亂朝綱,先帝的確有罪,可他畢竟是先帝,畢竟是陛下的生身父親,陛下,此事萬萬不可隨心所欲,當思之慮之,您若再藐視禮法,不重尊卑,肆意妄為,就真成了不忠不孝之人!”
其他人聽到這話,大驚失色,他怎么敢說出這種話來?完了完了。
“陛下,此乃臣肺腑之言,懇請陛下三思決斷!”
“父親?”鐘離玉捧腹大笑,“不忠不孝?”
“哈哈哈,可笑可笑啊?!?
鐘離玉冰冷地凝視底下眾人:“他算個什么東西,也配朕叫他父親?”
“朕最聽不得父親二字?!毙χχ婋x玉收斂所有笑意,臉色逐漸變得恐怖。
鐘離玉不再恨自己的母親,甚至前些時候追封了她,但他對父親的憎恨從來沒有消失,反而愈發深刻,幾乎融入骨髓。
若非鐘離玉的親生父親信任方士妖惑之言,他母親不會進宮,他也就不會出生,他母親更不會瘋,不會在冷宮受苦多載,不會死。
若非那個貪生怕死的皇帝狂熱地追求長生,他豈會成為藥人?豈會被關在那道觀地宮多年,忍受諸般苦厄?
鐘離玉常常想,那人吃著凝著他血的丹藥時,可曾有過一絲不忍?
后來,鐘離玉摒棄天真,他心知肚明,那個禽獸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憐憫。
他之不幸,他之痛苦,他之疾病,皆拜他那個丑陋惡心的父親一人所賜。
皇家薄情冷血,在鐘離玉的父親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
話音落地,鐘離玉的眼睛突然紅了,面露癲狂扭曲之態,他急遽起身,大聲道:“洪石,拿劍來,拿劍來!”
“朕——要殺了這群胡亂狂吠的東西?!?
眾人一聽,再觀鐘離玉神色,明白他果真又犯病了,頓時驚慌不已,一面惱怒出言不遜的大學士連累他們,一面又惶恐得要死。
殃及池魚,小命不保,眾人紛紛跪地求饒,后悔莫及。
早知如此,就不提此事了,可不提,心病難治。
臣子們心裏苦啊。
“陛下,息怒,息怒啊......”
旁邊的洪石撲通跪地,雖知鐘離玉發瘋時不清醒,聽不進任何話,可他還是要試一試。
不然內閣的人都死光了,誰來輔佐鐘離玉治理國家?
洪石壯大膽子,膝行至鐘離玉身邊,企圖拉住鐘離玉,“陛下,陛下,他們都是朝廷的棟梁,萬不可殺啊,陛下手下留情啊,方才進言的大學士也只是一時糊涂說錯話,陛下切莫放在心裏?!?
“陛下若真要殺,也就殺他一人,放過其他閣老吧?!?
徐首輔也動嘴規勸鐘離玉。
然鐘離玉已聽不進去任何話語,一腳甩開洪石,神情暴戾陰鷙,腦中滿是殺人的念頭,顯然是不管不顧要殺死所有人。
想起什么,鐘離玉從袖下掏出自己的匕首。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縱然恐懼,幾個內閣要員個個都不敢動。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后面突然響起一道清脆美妙的聲音。
“娘親,我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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