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濃烈的藥味。方老夫人安慰廖氏的聲音從屋中傳來：“你這孩子，身子一直都不好，這些年來一直都好好地養(yǎng)著，怎么說不好就不好了呢。”

方老夫人說著聲音有點哽咽，廖氏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旁邊還站著方大夫人，她虛弱的笑了笑說：“孫媳能活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滿足了，唯一的遺憾是不能看著玨哥兒長大娶媳婦了。”

方大夫人說：“你說的這是什么傻話，你盡管放心，方家一定會給你請個好大夫回來，一定將你照顧到玨哥兒娶媳婦的那一天。”

廖氏抬頭看方大夫人：“娘，我是真的不行了，我的身體我能感覺得到。”

旁邊被乳娘抱在懷中的玨哥兒正趴在乳娘的懷中一臉無辜的望著躺在床上的廖氏。廖氏看著乳娘懷中的玨哥兒只覺得心疼一片，她身體不好，孩子出生到現(xiàn)在她從來都沒有抱過他，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這樣想著，她眼眶中泛起了淚意，曾經(jīng)她最大的心愿是可以看著孩子長大，等到他成親生子的那一天，現(xiàn)在她是等不了了。

她伸手朝著玨哥兒的方向輕聲喊：“玨哥兒。”

方老夫人回頭順著廖氏手伸的方向去看，對上玨哥兒那雙無辜的雙眼，她心底柔軟一片，玨哥兒是廖家這一輩人的第一個孩子，是嫡重孫，可惜身體不好，禁不得什么風吹雨打，一直被乳娘好好地養(yǎng)在懷中，很少出來，除了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在方老夫人跟前露過面，其他的時候都是在廖氏身邊老老實實的帶著。

看著這孩子瘦弱的模樣，方老夫人回頭又看了看床上已經(jīng)走向油盡燈枯的廖氏，只覺得心底柔軟一片。

她走過去從乳娘的壞賬接過玨哥兒抱到廖氏跟前，廖氏伸出枯瘦的手臂撫摸玨哥兒的臉龐，眼睛裏面溢出的是滿滿的溫柔。

☆、后路

方大夫人看不下去眼前情況，不由得避開眼睛不愿意再看下去，樊良瑾進來看見的正好就是這樣的一幕。

望著廖氏手底下的玨哥兒，樊良瑾低下眼眸，壓抑心底那抹一閃而逝的痛意，前世的玨哥兒根本就沒有活到成年，在廖氏死后幾年就跟著去了。

方大夫人轉頭看見進來的樊良瑾，微微的楞了一下，隨口說：“瑾丫頭來了。”

樊良瑾收好眼底的情緒，邁著腳步走過來，輕輕福禮說：“一直沒來看四表嫂，特意過來看看。”

方老夫人說：“你也是個有心的孩子。”

樊良瑾低頭并不言語。

廖氏看見站在方大夫人身邊一臉溫順的樊良瑾，又看她面前的玨哥兒，有一個想法忽然而然的冒了出來。

樊良瑾是個什么樣的人廖氏也知道，在整個方家她是最沒有脾氣的人，她知道這一次她是躲不過去了，沒有多久好活，在這個世上她最放不下的就是玨哥兒。

沒有一個后母愿意養(yǎng)別人的孩子，更何況這個孩子還占著嫡長的位置，將來樊良冰要是沒有生出子嗣，整個方家必定是要由玨哥兒來繼承。

處于這樣的身份位置，難免不會引起別人的眼紅，新入門的繼室夫人肯定是榮不小玨哥兒，只要玨哥兒在一天，她生下的兒子就無法繼承方家家業(yè)，要想她對玨哥兒好，除非她一輩子都生不出兒子來。

而這點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有她在臨死之前為玨哥兒找一個好一點的繼母，而樊良瑾就這樣入了廖氏的眼。

廖氏嫁到方家這么多年，方家上下主子仆婦都說廖氏人好，說明她不可能真的像表面上這樣的無害。為了自己的孩子，此時的廖氏覺得她什么都能干的出來，況且她內(nèi)心深處還有旁人不知道的強烈怨氣。

可惜她等不到那個時候了，不然她還真想看看樊氏姐妹未來爭斗的場面。

樊良瑾不懂得廖氏此時已經(jīng)把心思打到了她的身上，她從玨哥兒身邊走過去，看著床上憔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的廖氏，動了動唇說：“四表嫂可是要快點好起來。”

“我是好不了了，只是舍不得玨哥兒。”

她說的難過，在場的人聽著心情都不怎么好，樊良瑾轉頭看身邊的玨哥兒，他正用一雙懵懂的眼睛看她。

樊良瑾下意識的避開玨哥兒看過的眼睛，扭開頭說：“既然表嫂放不下玨哥兒更是要快點好起來。”

廖氏無力的說：“病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說好就好。”

廖氏說話太過喪氣，樊良瑾縱然有滿肚子的言語這會兒也接不下話來，只得沈默。

“快別說這樣喪氣的話。”方老夫人道，“方家家大業(yè)大，養(yǎng)你一個病人也不是什么難事，你盡管放寬心，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省的壞了自己的身子。”

方大夫人聽著更是難受，起身走了出去。

樊良瑾不過是基于禮數(shù)過來看看廖氏情況，被廖氏兩三句喪氣話一說，樊良瑾也說不出什么話來。她轉頭對方老夫人說：“四表嫂身子一直都不怎么好，我在這裏也耽擱她養(yǎng)病還費心神，阿瑾就先回去了。”

方老夫人聽著也是這么一個道理，況且樊良瑾在這裏也沒什么用處，反倒還要分出一份心神去關註一下她。

方老夫人點點頭說：“你去吧。”

樊良瑾點頭，輕拂一禮，轉身漫步走了出去。

廖氏躺在床上默默地看著樊良瑾的背影，原先想法更是重了幾分。

樊良瑾今年不過十二歲，她這個身體還能撐一年，若是方詞有心為她守一年，到時候樊良瑾剛好差不多成年。

她性子軟，心又善，嫁過來肯定會好好地對待玨哥兒的吧。

只是樊良瑾是方老夫人最疼愛的外孫女，就算是父母雙亡，嫁給方詞做填房也難免委屈，況且方大夫人未必愿意看見自己的兒子再次娶一個方氏生的女兒，就算樊良瑾再怎么好，光憑她是方氏女兒這一點，方大夫人就不可能會接受她。

樊良瑾走出來，看見站在屋檐下偷偷垂淚的方大夫人，想了想走過去對她行禮：“大舅母。”

方大夫人擦掉臉上的眼淚，回頭看樊良瑾，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說：“瑾丫頭。”

樊良瑾裝作沒有看見方大夫人之前垂淚姿態(tài)，勸道：“四表嫂一定會好起來的，大舅母就不要難過了。”

方大夫人說：“你是個好孩子。”

好孩子？前世的方大夫人可是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這句話，甚至的，她對她更多的是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