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亮，街上不見人影。
早起挑著菜蔬來鎮(zhèn)上賣的農(nóng)人打著哈欠，拿肩上白布擦去扁擔(dān)上的露水。擺攤賣餛飩的中年漢子也困倦，熱騰騰的雞湯餛飩在清早的霧氣中慢悠悠散發(fā)著熱氣。
連衙門門口的石獅子都是沈默的，不偏不倚掛著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書：“明鏡高懸”，頓挫的字跡在朦朧晨霧中透出一點(diǎn)亮光。
忽然一道瘦弱身影跌跌撞撞，踉蹌著奔向衙門門口的登聞鼓，費(fèi)力舉起棒槌，重重網(wǎng)鼓面上一敲！
“青天大老爺！草民冤啊！”帶著哭腔，沙啞的聲音劃破深沈天幕，驚走樹上棲息的鳥雀。
方才的平靜安詳似水紋般陣陣碎裂，打著瞌睡的早點(diǎn)鋪?zhàn)又魅吮惑@醒，險些打翻木桌。
他心中正納罕，是誰大清早便來衙門鳴冤？
中年漢子定睛一看，敲響登聞鼓的是個瘦弱畏縮的蒼老婦人，她裹著洗得發(fā)白的麻布衣裳，面上是常年勞苦留下的痕跡。皺紋都向下耷拉。眼底猶有淚痕，流下去浸染衣襟。
她口中仍稱冤，把登聞鼓敲得噔噔響，像蒙受了多大的冤屈。
漢子和挑著菜蔬的農(nóng)人對視一眼，認(rèn)出擊鼓鳴冤的婦人似乎是鎮(zhèn)上周家娘子，也是周冕的母親。
他們心中好奇更甚，照常理說周冕今日考中了青州城裏的書院，又是鎮(zhèn)上唯一的秀才，他娘正是苦盡甘來，要過享清福的日子，怎生來衙門擊鼓鳴冤了？
“堂下何人？速速報上名來！”知縣高坐堂上，用力一拍驚堂木，威嚴(yán)道。
穿著齊整的巡捕列在兩旁，手中長棍用力敲擊地面，拖長音調(diào)：“威武……”
堂下跪著一臉畏縮的周母，誠惶誠恐報上身份。一身素凈白衣的溫眉也跪下去，抹著淚回話。
她身旁的周冕有功名在身，不必下跪，鼻青臉腫地站在地上，眼眶青紫一片，咬牙切齒般回話。
本該站在巡捕之列的柳易此刻沒穿衙門發(fā)的緇衣，鐵青著臉跪下去行禮。
知縣聽完他們說的話，不甚在意地一掀眼皮，捋著細(xì)長胡子：“哦？是誰要鳴冤？”
周母向前膝行一步，顫巍巍道：”是草民要狀告衙門的巡捕柳易，告他無由毆打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
她一番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知縣不由皺眉，轉(zhuǎn)向神色陰郁的周冕：“你來說說，發(fā)生了什么？”
“在下原先只在家中喝酒，同表妹起了些口角，”周冕耐著性子拱手作揖：“不想柳易聽見動靜便來爭吵，我喝醉了酒，同他多說兩句，他便要動手打人。”
“縣太爺，”他指了指自己面上明顯的傷：“我亦是書院裏的讀書人，有秀才功名在身，您不能因著柳易傷衙門裏的巡捕便徇私枉法，包庇罪犯啊。”
周冕控制不住怒火，說話的時候總能牽扯到嘴角上的傷，扯得生疼，讓他更加憤懣。
昨日他不知怎的喝得大醉，迷迷糊糊追著溫眉跑出去，又遇見突然冒出來的柳易，被他好生一頓打。
他自詡讀書人，比不上柳易力氣大，又有些功夫底子，昨日簡直是被他按在地上打，顏面盡失。
竟還留下這般明顯的傷！周冕照著銅鏡看自己這張臉都覺得嚇人，右眼眶被迎面一拳，留下可笑的青黑。臉頰有些發(fā)腫，還有細(xì)碎擦傷。
別說出去見人了，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周冕抬手就把銅鏡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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