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六封信
喻晗自認不算什么幸運兒，不至于隨便一個預約就能得到插隊的榮幸。
這種情況下只有一種可能，這醫(yī)生在某人某處聽說過他的名字，所以看到他的預約才破例。
對于這句“你見過他嗎”，朝幸業(yè)沒有直接回答。
他起身去到咖啡機前擺弄起來，喻晗也沒催促，站起身走到窗邊，安靜地看著窗外風景。
朝幸業(yè)說: “我沖咖啡的技術很將就。”
喻晗聽到一陣短促的水流聲，應該是熱水沖泡咖啡粉的聲音。
“但他說，如果我們有機會見面，就替他沖一杯咖啡給你。”
“……”
喻晗一顫，平靜的表情終于露出一絲裂痕，指尖抖得不像話。
泡杯咖啡做什么
以為就像過去無數(shù)次吵架冷戰(zhàn)后一樣，泡杯咖啡就能求和，得到原諒嗎
可原諒的前提是錯誤可以挽回，而這次無法挽回。
喻晗原諒不了。
永遠原諒不了。
他盡力調(diào)整呼吸，盯著窗外枝頭上的鳥雀看了很久之后才轉身。
他坐回沙發(fā)上，無視了桌上的咖啡: “他在您這治療了多久”
朝幸業(yè)說: “不久，七天，連續(xù)七天。”
喻晗: “是從11月7號開始”
朝幸業(yè): “是。”
喻晗深深地抽了口氣，仰著頭說: “那您這業(yè)務能力不太行啊，他連續(xù)來了七天，卻在……”
他的聲音有點發(fā)抖，險些沒說下去: “……卻在第八天自殺了。”
朝幸業(yè)并不生氣: “你想聽實話嗎”
喻晗: “不然”
“他來我這裏并不是為了自救。”
“那是為什么”
朝幸業(yè)嘆了口氣，似乎對喻晗的追問感到無可奈何。
“理論上，這是病人的隱私。”
“死人沒有隱私，何況我是他丈夫。”喻晗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氣氛沈默下來，朝幸業(yè)摩挲著茶杯口，似乎在思考怎么開口。
“他是突然找到我的，也許是經(jīng)人介紹，也許是湊巧，總之他沒有說。本來沒有預約的情況下我不會待見任何病人，奈何他使用了鈔能力。”
“誰會拒絕錢呢”
喻晗神經(jīng)繃得很緊，生怕一松懈，有些情緒就會決堤。
朝幸業(yè)道: “他和我說得不多，甚至沒用真名，每次都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戴著黑色口罩，我從沒見過他口罩下的樣子，只知道他的右腿是假肢。”
喻晗閉了閉眼，腦子裏幾乎立刻模擬出了賀平秋走進這裏的模樣。
他應該是陰郁的，冷漠的，即便面對醫(yī)生，也將自己牢牢地封在蚌殼裏，不肯吐出一點真材實料。
朝幸業(yè)回憶道: “當時我問他，既然五年前就檢查出了重度抑郁和焦慮，為什么現(xiàn)在才想治療，是有什么契機嗎”
喻晗都能聽到自己吸氣時，因顫抖在喉腔裏發(fā)出的嗡嗡回音。
“他怎么說”
“他說，他準備好去死了。”
喻晗一時做出沒有反應，窗外的風拂過，將他的睫毛吹得打顫。
那天的雨很大。
面對診室裏陌生又封閉的病人，朝幸業(yè)久違地感覺頭疼。這是對方第二次來了，昨天在這裏坐了一天，一句跟自己有關的事都沒說。
“你喜歡下雨”
“嗯。”病人這次竟然開口了， “一到下雨，他就會來到我身邊，有時候是和我一起看書，有時候是一起窩在沙發(fā)上看電影。”
“他是你的”
病人好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很久以后才輕聲道: “一個被我強求了七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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