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消失了。

清明一覺醒來，床邊就空了，連帶著，阿九平日裏喜歡的首飾衣物也一卷而空。想來，應該是段公子將她帶走了。

前些時候，阿九說，她又見著了段公子，在西郊城外，但是那一次回來以后，她臉上沒有太多的欣喜，平時閑不住的瘋顛一下子安靜下來倒讓清明好不習慣。

再之后，她便結(jié)清了紅繡坊的工錢。

像是都安排好了一樣。

所以，當清明發(fā)現(xiàn)床邊空了的時候，也沒有多大的意外。如果阿九真的能如愿以償?shù)母喂吡耍挂彩且粯逗檬?。只要，他能真心待她?

清明還記得阿九消失的前一天晚上跟她說了很多話，其中有一些便是勸她離開佑安。當她從清明那裏知道晴瑤與佑安的事情后，便一直不太讚成清明攪合在他們二人中間，怕她到頭來，傷人傷已。

阿九說：“清明，其實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你配不上佑安的，晴瑤跟佑安雖生了那樣的事端，但他們終究是青梅竹馬，十幾年的感情又企是你一朝一夕能破壞的。不如早早放手，選個好人家吧?！?

這是有人第二次說她配不上別人。上一次，是在靖云書院，那些人嘲笑她攀附童宵想麻雀變鳳凰，但那些人是打從一開始便不喜歡她，而阿九不一樣，她跟著阿九在京都生活了三年，情同姐妹。從她口中說出的配不上，著實讓清明很難堪。

她反問：“若是我配不佑安，那么你跟段陌臨呢？他是官家公子，你又怎么配的上他？”同樣是繡坊繡娘，同樣家境貧寒，她又憑什么來指點她呢？

“我與你不同，清明?！卑⒕艊@了口氣，“或許以后你就會明白?！闭f完以后，阿九便自顧著翻過身背著清明。

清明心中因著她方才那翻話，抑郁了很久。雖閉著眼睛，卻一直睡不著，阿九未說出來的話，清明便以為她是在杖著自己貌美。自古以來，才子配佳人，英雄配美人。所以，在阿九心裏，她便只能尋一普通男子，過一普通生活。不能有任何貪念與僥幸，因著，這便是現(xiàn)實。

清明開始不甘心，誰知道命運就不會有轉(zhuǎn)機，阿九雖生的貌美，也未看到段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她，雖是普通了些，但佑安待她畢竟真心。

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時候年輕氣盛，想事情總是過于片面，一如盲人摸象般，想當然的以為自己是對的。后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錯的一敗涂地。

不久之后，聽聞阿九嫁給了一大戶人家做了小妾，那娶她的大戶人家卻偏偏不是姓段，而是姓謝，是為朝廷命官，已過六絢，做阿九的祖父都足矣。

這一切，來的非常之快，快到令人措手不及。

清明終是沒有機會去見阿九一面，也便沒有機會去問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她真真想不透，是什么令她的命格產(chǎn)生那么大的變化。為何，為何她愛慕著段公子，卻嫁給了年邁的謝大老爺。

是的，她沒有機會，憑她一介繡坊繡娘，又怎能踏的進大戶人家門檻。

也不是沒有想過別的辦法，僻如著手謝府的繡樣，但最終聽聞，謝府購買的刺繡全為蘇繡，因此，這一條便不得不作罷；又僻如佑安，以他的家室，提上禮品前去祝賀也不是不可能，但他顯然對此事漠不關心。

是啊，他自己的事情尚且處理的焦頭爛額，又怎么有多余精力再去處理一些閑事？自從晴瑤出現(xiàn)以后，佑安跟清明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短了，以前是她心不在焉，漸漸地，變成他的力不從心。

腦海裏反覆出現(xiàn)一些過往的畫面。都是佑安在過去一年間裏對她的好，她繡錯花樣，被繡坊老板責罵，他會買糕點哄她，陪她下棋，逗她開心。

記得有一次，兩人在路上并肩走時候，一輛疾馳的馬車迎面撞來，在她快被撞飛的時候，佑安突然沖過來，抱著她用自己的身體擋過那陣撞擊最后雙雙滾落到地，為此，他身體被撞出大塊淤青，痛了好長一段時間。

甚至有一次，他們在郊外迷了路，便就著一間廢棄的棚屋共眠，晚上她不敢單獨睡，他便在她身邊躺下，她面向墻壁，他朝外，中間隔著一堆干柴。到了半夜，她還是睡不著，他就握著她的手，說故事給她聽，一直說到，她睡著為止。

佑安文才很好，閑來便跟她坐在庭院裏，她在一旁刺繡，他就在一旁研墨提詞，往往寫出得意的詞總拿來與她共賞，他遣詞用句都是極好的，似細細雕琢般，總令她需得看過許多遍之后才能透過字面意境領悟其中意義。

以前，佑安總說他們很有默契，那時候清明不知道他說的默契在哪裏，分明就是天南地北的兩個人，生活習慣也盡不相同，后來才知道，他指的默契，原是他們心底各自隱藏的秘密。

就像，他心裏有個無可奈何的晴瑤，而她心裏也有個放不下的公子良卓。

是啊，他們原是這般相似，因為都不能得償所愿，所以為情失意的兩人便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走到了一起。

只是為何在讀懂這些的時候，眼角有了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