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救護車送到急救室之后我才想起夏非,剛好快到兩點,連忙給他打電話,說明狀況后,他說:“他的病情加重了,你在醫院守著,讓醫生不要用過多的藥物,我下午過來接你們。”
“你想做什么?”
“你放心,不只是你,我也不希望他太快死,畢竟他還欠我的東西沒還。”說完掛斷電話,我呆滯看著手術室上的紅燈。
下午夏非坐著一架直升飛機在醫院的停車場降落,難怪他說要下午才來接,原來這么大手筆。
安撫好外婆之后我跟著醫生一同坐上直升飛機,黎風始終沒有醒來,一路上我緊握著他的手沒有放開過,心裏不停祈禱,上天不會這么殘忍的,我們才剛剛過幾天快樂日子,他不會這么快就讓我們分開的。
住進最頂級的腦腫瘤醫院后,經過醫生的輪番診看,所有醫生一致認為,已經沒有必要進一步治療,黎風只是還沒有腦死亡而已。
我心裏并不怎么悲痛,從他突然開口說話的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等這么一天,因為無論我怎么祈禱,上天都不會再把一個完整健康的他還給我,等待我們的終究只能是被冰冷的死亡分離。
夏非在得知結果后就坐在床邊低著頭不說話,我亦無話可說,安靜看著黎風安詳的睡顏,檢測儀器在旁邊滴答滴答走著。
半夜時分,當我聽到一連串刺耳的尖叫聲時,從昏睡中跳起來,看到心臟和腦電波測試儀都在發出突兀尖利的叫聲,而黎風在這樣的嗡鳴聲中安靜離去,醫生和護士不久之后進來,宣布死亡是那之后五分鐘的事,我和夏非都沒有說話,安靜聽著。
直到護士拉上白色的床單準備蓋上黎風的臉,夏非才說:“先不要動,讓我們再送他一程,明天早上來處理吧。”
護士轉身看醫生,兩個醫生商量了一陣,都搖頭示意護士跟他們離開。
我一直沒抬頭,微笑看著黎風安靜的面容,房間安靜之后聽到對面的夏非問:“大叔,你不哭嗎?”
我抬頭看他,“不,沒什么好哭的,他去了更好的地方。這一輩子他沒有遇到一個好的人,我沒有好好的愛他,所以,下一輩子他一定能碰到一個很愛他,可以給他全世界的人。風,你還沒走遠吧,下輩子,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窒息般的疼痛中我趴在床上抱住黎風已然開始冰冷的身體,“現在對我來說,他只是睡著了而已,今天早上,他還騙我說他會龜息大法,可以不吃不喝陷入假死狀態。風,沒關系,你好好睡,不管多久,我都陪著你。”
夏非看著我露出同情的表情,說:“大叔,你是個膽小懦弱又矛盾無比的人,你看,騙了我和季平,什么都不解釋,不敢面對我們,拍拍屁股就走了,對我,我還可以理解為你想利用我找到二哥,那么季平呢,你為什么要去招惹季平,還是他身上有二哥的影子?不可能吧?還有對二哥也是,你明明說過即便能再見到他,你們也不會重新開始,可是你卻利用大哥把他從我身邊偷走,二哥曾經保證過要給我幸福的,可是他還什么都沒來得及給我就離開了,我恨他,真恨他!
你為什么要這么執著,我搞不懂,十年,可以讓一個懵懂無知的孩子長大到忘記一切的痛苦和過往,你在我,季平和二哥之間毫不猶豫選擇了分別十年之久的二哥,要知道,他在國外那段日子比最低賤的男妓都不如,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是在怎樣的情況下找到他的吧,當時三四個黑人在輪他,而他,只是為了他們手中可憐的一點低純度的白粉,真可悲。
后來我把他接到家裏,給他吃給他穿,只是把他關起來不讓他出去而已,他卻不喜歡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還老想偷跑出去,我就打斷了他的腿,真討厭,我明明那么討厭血腥味,討厭慘叫聲的,卻很高興看見他匍匐在我腳下哀求。
有一次他毒癮發作,我聽見他反覆在叫一個人的名字,阿明,阿明,阿明救我。我想,明明我就在他身邊,為什么他不求我,卻在哀求一個看不到摸不著的人。于是等他好的時候,我就逼他說你們的事,很詳細哦,每一件,每一個細節,連你們做的姿勢我都讓他描述給我聽。
嗯,其實我沒想過讓他戒毒的,只要他哀求我,在我腳下像狗一樣低賤卑微,他戒不戒毒其實我一點都不關心,誰知到他卻下決心戒了,奇怪的家伙。
我很奇怪同性戀到底是怎樣一種生物,要知道從我五歲到十歲,我們家的管家,就是那個叫鮑勃的家伙一直對我動手動腳,最開始只是摸我,后來我漸漸長大,他越來越不規矩,有一天我終于不耐煩他那種惡心的舉動,就殺了他,他長得不怎么高大,跟一般的中國人身高差不多,刀子捅進他肚子的時候軟綿綿的,拉出來的時候竟然還把他肚子裏的大腸給拉了出來,真惡心!
所以,其實我很討厭同性戀,討厭對著同樣性別的人發情的人,可是跟二哥生活過一段時間后,我發現其實同性之間也可以有很溫暖的感情,可以那么牽腸掛肚思念成灰。
于是我嘗試著跟同性接觸,嗯,很不成功,我討厭那些毛手毛腳說不上兩句話就貼上來的人,后來不知道怎么搞得被我老爹和大哥知道,兩個人像見了鬼似的急急忙忙把我送到心理醫生面前。
反正很無聊,我就勉強接受治療,勉強痊愈,然后就帶著二哥回國了,我找了你很久的,看到你之后我就想,啊,他就是二哥口中的阿明,好平凡,不知道相處起來怎么樣。”
渾渾噩噩中,我聽到夏非自我厭棄的長篇大論,等他不再開口,才勉強回答他一開始的問題,“因為,單純,季平,比你單純,比你可愛,而對黎風,我從始至終都未曾變過,你我之間那點微不足道的情誼也不過是你一廂情愿罷了。”
夏非露出疲憊的笑容,點頭,“我知道,有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惡心,像個怪物,所以我把二哥留在身邊,因為不管我怎么貶低他侮辱他,他的眼睛始終都那么清澈,甚至在他得了腦癌之后,變得遲鈍起來,眼睛都只是變得更清澈空洞,沒有被染上哪怕一點點的陰霾。我想,一定是你給了他希望吧,讓他在無論怎樣絕望的境地,心裏都保持著絕對干凈的希望,所以,我想,玷污你這個希望,讓你變得骯臟不堪,那么他就不會再用那種干凈的眼神看著我,像看著一堆骯臟的垃圾!”
“剛開始的時候,阿明,你給我的感覺是平凡庸俗,毫無個性可言,可是,卻很溫暖,你只是像一個人一樣在生活,雖然孤獨,你身邊的一切卻那么鮮活,因為你和二哥一樣,心裏面有著信念,即使已經絕望到快要死去,卻還是有著相信對方希望再次見到對方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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