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羅怎么也想不到菱歌會來。

畢竟這個修士和他對著干很久了。

他想了想，忽然自以為明白了她的來意，“你不會還陷在夢境裏出不來吧?！?

菱歌怔了怔，想起小時候的那羅，“你小時候還蠻可愛的，長大怎么變成這幅德性？”

那羅臉黑如鍋底，“你裝是我嫂子時也很溫柔可人啊，如今現(xiàn)出原形，原來是只黑熊精?！?

菱歌對阿雀道：“阿雀，能不能勞煩你到門口等我？”

阿雀點頭，將食盒放下，退到牢房外。

“這可是陛下親自讓御膳房給你做的飯菜。”菱歌將食盒打開，食物的香氣霎時擠滿牢房，她佯裝享受地深吸了一口，“好香啊，你不過來吃嗎？”

她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等那羅過來吃飯，她就設(shè)計奪走他手上的扳指。

那光團(tuán)融入她頸間掛著的鎖靈石后，她在這外面也能用靈力了。

那股吸取靈力的力量并未消失，只是不足她強(qiáng)。

那羅瞇眸，上上下下來回打量她，仿佛要把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你們凡人不是有句話嗎，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你知道得還挺多的?！?

菱歌盤膝坐在毛毯上，伸手摸了摸，這毛毯可真舒服啊，女王的弟弟，坐牢都這么舒服，“實話告訴你吧，這是你的斷頭飯。女王陛下已下旨，明日就要將你處死了?！?

那羅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只是抿了抿嘴唇，仿佛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

“你不害怕嗎？”

“我為什么要怕，從前我恨凡人，更恨修士，因為我永遠(yuǎn)記得那天，阿兄被那修士的劍貫穿胸口，他死了，我卻什么都不記得。我愛迦梨，可我又恨她，我不記得，她怎么也不記得？而且當(dāng)時阿兄是為了保護(hù)她，才被那修士殺了。我發(fā)過誓，要為阿兄殺盡天下修士，沒想到……原來，我也是把他推到刀尖的兇手?！?

平心而論，菱歌道：“你中了禁言術(shù)，況且才那個年紀(jì)，也不必太過苛責(zé)自己了?！?

“不，你不懂。你們所謂的禁言術(shù)，我完全能解開。每次我想告訴阿兄事實，嗓子就好像被刀割那般疼。如果我能忍住，哪怕嗓子毀了，說出實情，這一切都不會發(fā)生?！?

只有記起一切，他才知道自己沒那么勇敢。

他是個懦夫，一直以來能平安無恙，都是姐姐在前面幫他遮風(fēng)擋雨。

“你為什么要我殉葬，你在王陵裏看到什么了？”

菱歌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沒解開。

那羅這才抬眼看向她，“是一段幻象，我看到阿兄的魂魄出現(xiàn)了，他讓我找一個修士，讓我?guī)齺怼！?

“我？”菱歌指著自己。

“除了你還能是誰?！蹦橇_咬牙切齒道。

菱歌若有所思，“你看到了我的樣子？”

“不僅僅是你的樣子，你可知我阿兄的神刻之力是什么？”那羅壓低聲音，“是預(yù)言?！?

菱歌睜圓了眼：“預(yù)言？所以，他展示了我會來到羅剎海國的景象？”

難怪無著面對趙逸飛沒一點還手之力。

“不，是你浸泡在水中，緊閉雙眼的樣子。”那羅揉了揉眉心，“我現(xiàn)在才知道阿兄早已煙消云散，那幻象一定是假的?！?

菱歌也想不通，那羅進(jìn)入王陵時，無著早消散上百年了。如果他在無著剛剛下葬時看到幻象，還有得解釋。

她出神地?fù)崦厍暗逆i靈石。

那羅忽然話鋒一轉(zhuǎn)，“不過就算你死了也好，給我阿兄陪葬，你在夢裏不是變成摩訶蓮了嗎？心中可有遺留一絲我嫂子對阿兄的愛意？”

菱歌斜了他一眼，“那王陵底下鎮(zhèn)壓著一只曾經(jīng)的魔王坐騎，它吸收附近的怨魂，摩訶蓮的魂魄一直在那裏，她在等無著回來。但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和無著長眠海底了，也算是一個好結(jié)果吧?！?

那羅楞住了，良久不曾說過一句話。

菱歌看了眼熱氣已漸漸淡了的飯菜，她是來拿扳指，不是和他聊天的，“那——”

“為什么動手？你連我都不肯殺，為什么愿意殺你的同門？”那羅截斷了她的話。

菱歌明顯遲疑了一下，沒有立刻給出她的答案。

“你只是演給我和阿姐看。”那羅給出了他的猜測。

“不是?！绷飧枇⒖谭瘩g了。

那羅揚(yáng)起眉宇，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因為他是敗類，你所作所為是為師門清理垃圾？”

“我當(dāng)時根本記不起自己是修士，我所做的，都是遵循本心?！绷飧鑼嵲拰嵳f，“摩訶蓮的魂魄一直在我體內(nèi)，她壓制著我的記憶，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憤怒和悲傷。我當(dāng)時便覺得，我必須殺了他。如果這世間有奪取他人性命的罪孽，那我便承擔(dān)吧。”

那羅忽然將手邊的東西砸向她，是一桿水煙。牢裏的守衛(wèi)閑來無聊最愛抽水煙，自以為是地給那羅備上了。

水煙打翻了菜碟，菱歌生氣地瞪他：“你不吃也別打翻啊！”

“裝什么圣人？！”那羅紅著眼咆哮，“你以為，你在夢境裏殺了她，就能消弭過去發(fā)生的所有事嗎？！”

“我知道不能，我所做的，只是安慰。安慰摩訶蓮，安慰迦梨……”菱歌撇了撇嘴，沒有否認(rèn)她是摩訶蓮時的心情，“安慰你。”

那羅怔然。過了一會兒，他又坐回去了，一邊搖頭一邊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