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剛剛過去，趙衡每天都隨孫平去南京京營操練士兵, 選配將校, 也忙的腳不沾地。這樣忙碌了幾天，因為嫌來回路上浪費時間，他便索性住在了京郊衛(wèi)城裏, 與士兵同起同息。

除了衛(wèi)錚貼身保護, 小有又派了小童去了南京京營, 跟在趙衡身邊伺候, 自己卻還在織造署這邊忙碌。此時已經(jīng)到了六月下旬，豫王壽誕在即，宴席等需要準(zhǔn)備；以及皇帝及其他王侯大臣送的賀禮，仍源源不斷的從北京輾轉(zhuǎn)運送到南京，也需要接待答謝。

小有忙的焦頭爛額，仍然忙裏偷閑的, 把山東密報事宜都鄭重其事交代給了沈靜：“好容易你來幫我分擔(dān)些。這些日子我都快熬壞了。”

沈靜之前雖然對山東的事有所覺察, 可是接過密報才知道, 事態(tài)竟然已經(jīng)這樣緊張：山東密報大多從兗州、沂州及青州而來，偶爾濟南、泰安等地也有，一天一報，風(fēng)雨無阻。不過雖然緊密, 內(nèi)容往往不過寥寥數(shù)行，最多不過數(shù)頁字紙, 處理起來并不麻煩, 對沈靜來說算是小意思, 因此不過三五天，就已經(jīng)得心應(yīng)手了。

小有見沈靜輕松，便將去蘇州、鹽城、寧波的部分準(zhǔn)備事宜也一并交給了他：“南京六部裏，有些人格外看不起我這樣的人。我也不愛去受那個氣，與兵部打交道的事就交給你吧。以及照會各州府的書信，你也和他們商議著來，替他們把把關(guān)看看。有不知道的盡管來問我。”

“好。不知道兵部那邊負(fù)責(zé)的是誰？”

“右侍郎謝兵，你見了就知道了。常來的接洽的是個主事，叫張越，年紀(jì)不大，森林木做事還算干練明白。就是有些傲氣，說起話來有時不怎么客氣。看樣子不知道是誰家出來的公子。”

沈靜點頭：“我記下了。”

小有雙手合十對他小小鞠一躬：“阿彌陀佛。你可救我于水火了。這裏頭多少繁瑣的麻煩事，我自從開始弄這些，頭發(fā)都掉了大把了。還時不時受那個張越兩句腌臜氣。”

“真是豈有此理，”沈靜為他出主意，“何不去找謝侍郎告一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跟這不懂事的人計較。再說真要計較起來也沒個完，耽誤了殿下的事才壞了。”小有擺擺手，“殿下這會也正為了山東的事十分心煩呢。”

沈靜暗暗佩服小有心胸，嘴上卻笑道：“你啊你，哪裏是找?guī)褪譃榈钕聨兔Γ课铱茨惴置骷俟珴剑盐艺襾硖婺惝?dāng)牛做馬。”

“你為我當(dāng)牛做馬還虧了？”小有哼道，“你如今成了堂堂王府的文書，每月拿著那樣高的俸祿，還時不時就受殿下的賞賜。如今你的身家，要娶媳婦算算也足夠娶三四個了，你該謝我才是呢！”

“謝謝謝，得好好謝你，要不是你，我恐怕猴年馬月也不能發(fā)家。”沈靜笑道，“一定多請你吃幾次酒。”

說著吃酒，兩人卻都勻不出那個閑工夫。因為要每天向趙衡送山東的密報，沈靜幾乎一天一趟往南京京營裏跑，開始是馬車，后來沈靜嫌慢，索性同護衛(wèi)一樣騎馬。縱然累些，他卻抱怨不出來：六月底最熱的時候，熱辣的太陽直曬著，沈靜站著不動都覺得出一身汗，可是每次去見趙衡，見到的情形都是他和兵部尚書孫堅一起赤膊上陣，同士兵一起操練，或者兵器，或者陣法。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終于知道為什么趙衡天潢貴胄，卻能夠在甘肅和寧夏百戰(zhàn)百勝，年紀(jì)輕輕，就能成為聲名赫赫的猛將。

這天照例趕到營中，趙衡正好操練完畢，赤著被曬成小麥色的胸膛和手臂，邊往住處走便聽沈靜的回報：“青州報，漢王殿下仍如前幾日，在府中養(yǎng)病，沒有露面。兗州、沂州密報一切如常。濟南泰安沒有信來。”

趙衡腳步慢了下來：“好。”

“小有叫我傳話給殿下知道：明德公命人送了壽禮與賀信來，是否還要回信？”

“回。孤要親筆回。”趙衡邊說著已經(jīng)到了盥洗之處。小童早已經(jīng)備好了水等著，趙衡走進木桶邊，正要解褲子上的帶子，動作卻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看沈靜，“還有事？”

“沒了。”沈靜垂著眼，“那在下——就先回去了。”

“嗯。去吧”趙衡應(yīng)聲，仍沒有動作，仿佛在等著沈靜離開。沈靜往后退了一步，遲疑了下，還是抬頭看了看小童備下沐浴用的木桶，垂著眼說道：“天熱容易受涼，殿下要保重身體。沐浴尤其不宜用冷水。”

趙衡頓了頓，“嗯”了一聲。

沈靜卻不走，看看趙衡，又看看那一木桶滿滿的冷水。趙衡見狀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孤知道了。”隨即吩咐小童：“這就去添熱水來。以后都改熱水沐浴。”

沈靜頭也不抬的行了禮，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與此同時，沈靜開始準(zhǔn)備豫王的蘇州、海鹽、寧波海巡事宜，首先就是與南京兵部接洽。兵部尚書孫平如今與趙衡同在南京京營整頓軍事，海巡的事便是兩位侍郎為主，尤其以右侍郎謝兵為主。

南京兵部侍郎謝兵，原先曾在京城兵部任員外郎，后調(diào)任南京兵部任侍郎。謝兵如今已經(jīng)有些年紀(jì)，可以算是官場上的老手，但好在為人還算謹(jǐn)慎認(rèn)真，也有涵養(yǎng)氣度，雖然與沈靜一介王府幕僚打交道，卻很有分寸，言談舉止不卑不亢，又帶著適度的謙恭，沈靜與他見過一次，覺得此人并不讓人討厭。

但謝兵帶來的主事張越，卻著實有些不討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