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黃的大地剛被雨水潤澤過，層層迭迭的土丘連綿起伏不知盡頭。

這片土地的地貌，倒有些像江虞南故國的那片西北大地，地廣人稀、植被也較為單一。不過這裏生長的植被他大多沒有見過，想來也只是氣候相近罷了。

雨后的空氣十分濕潤，只是因為快要入冬，地上已經(jīng)結(jié)了一層薄冰。江虞南沒穿鞋子，腳丫子被凍得通紅。

后羿看不見路，察覺小奴隸沒跟上來，手裏拿著根長矛在地上點了點：“怎么，累了？”

江虞南臉色不太好看：“地上的冰太涼了，腳疼。我看見部落裏有人穿獸皮裹腳，你為什么不用？”

羿說：“那都是女人和小孩才穿的，你見過哪個戰(zhàn)士去狩獵，腳上還裹著獸皮？跑也跑不快，走路有聲音也容易驚動獵物……”

他蹲下來一把抓住小奴隸的腳，江虞南覺得很癢想收回來，但被他那粗糙的大手揉的很舒服，居然也就任了。

羿給他揉暖和了，還忍不住嫌棄他：“你的腳太嫩了，還這么小，連個繭子都沒有，女人的腳都沒有你這樣的……你是不是連狩獵都不會？”

江虞南很不情愿的“嗯“了一聲。

雖然十分不想承認(rèn)自己很廢，但作為一個天天待在辦公室和閱覽室的教授，他的體質(zhì)確實連很多現(xiàn)代人都不如，更不用說和這些四肢發(fā)達(dá)的原始土著比了。

“你這樣不行的，如果再遇到野獸……”

羿說到一半，猛的頓住了。

西方好像有動靜，東北方向的草叢裏也傳來草葉窸窣聲。顯然對方不止一人。

羿肌肉緊繃，自身后抽出弓箭，瞬間進(jìn)入備戰(zhàn)狀態(tài)：“小心，有人。”

江虞南也認(rèn)真起來，這傻大個已經(jīng)看不見了，如果現(xiàn)在遭到襲擊……

后羿突然動了，他聽見了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三個方向同時傳來弓弦拉滿的聲音——

他猛的將江虞南推倒在地，摟著他翻滾一圈。

“咄咄咄——”

在他們原先站立的地方，幾只箭激射而出，射了個空。

江虞南頭皮發(fā)麻，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突然騰空而起。后羿把他扔到自己背上，高喝：“抓緊了！”

江虞南不疑有他，緊緊抱住他的肩頸，兩條腿纏在他腰上，下一刻，后羿猛的發(fā)力狂奔，向著遠(yuǎn)處狂奔而去。

背后幾支箭矢擦著他們而過，江虞南手臂緊了緊，突然覺得這土著還是有點用的。

等甩開后面的人，又跑了大概幾分鐘，后羿才停下來。江虞南松開手從他身上下來，他被背著跑這么久都已經(jīng)有點喘不過氣，不知道羿又有多累。

“謝謝。”江虞南想伸手摸他腦袋，又覺得不妥，于是只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感覺怎么樣？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后羿卻沒說話。他蹙著眉大口喘氣，額頭上和臉上都是汗珠。突然，他抬起頭看向天空。

“……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哪有什么聲音，這裏只有我們兩個。”江虞南剛想笑他看不見了聽覺倒是靈敏過頭，微微抬起頭一望天空，頓時說不出話來。

天邊不遠(yuǎn)處，黑壓壓的一片鳥雀正向這個方向飛來。粗略估計也有上百只，它們飛行速度極快，剛才還有些距離，只片刻就連翅膀的聲音也能聽見了。

“媽的，”江虞南臉色不太好看，“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后羿知道那是什么，他緩緩呼出一口氣，手中的矛掉落在地上。

“已經(jīng)遲了。”

上百只大大小小不同品種的鳥類在他們頭頂盤旋，頗有些遮天蔽日的架勢。光線暗了下來，為首的那只鳥沒有落地，依舊在半空中扇著翅膀，其上隱約坐著一個頭上插著三根羽毛的女人。

它后面的兩只鳥落下，上面坐著的戰(zhàn)士跳下來，用獸骨磨制的長矛一揮，“錚”地一聲落在地上。

“我們是羌戎族的狩獵隊，西王母大人看上你們了。異族，算你們走運。”

西王母？

江虞南耳朵一動，忍不住就往天上那大鳥看去。是他以為的那個西王母么？可那老東西不是長年宅在昆侖山裏么？

他瞇著眼睛看清了那鳥上坐的是個女人，頓時沒了興致，低下頭不知在想什么。

“西王母算什么東西？”羿嗤笑，“你們羌戎族忘性大，當(dāng)年被我打得哭爹喊娘，見著個姓后的就跪著喊爺爺……怎么，還要我再給你們長長記性？”

那戰(zhàn)士氣的臉充血，他沖過來抬矛直直地指向后羿的胸膛：“你——”

后羿臉色變都沒變，他甚至往前走了一步，用胸膛頂住那矛尖，單手握住木制的桿猛的施力。

“咔”一聲，那三指粗的木棍居然被他單手掰斷了。

后羿自鼻腔發(fā)出一聲冷哼，將手裏那截連著矛尖的廢品隨手丟在地上：“滾！”

那戰(zhàn)士剛才還沒註意，這會兒距離近了，頓時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了什么，側(cè)頭對另一人使了個眼色：“喲，后羿大人，你不是神箭手么？你的箭呢？”

他惡狠狠的笑了，出手就想搶他身后的弓：“——瞎子還能射箭么？”

后羿臉色一變側(cè)身躲過，一手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擰，那“嘎嘣”一聲聽的人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