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遠(yuǎn)山
周弒青知道自己該好好跟面前的人講清楚。
講他們正在面臨多么大的媒體壓力，有多少事情等著他們處理收尾，有多少記者等著他們出面聲明，他們不能逃避，不能任性。
可他沒有。
他只是緊緊抱著懷裏的人，眼神無聚焦地看向長廊的盡頭。
周弒青自以為經(jīng)歷過許多事，可直到面對死亡時，他才知道他曾經(jīng)歷過的東西有多飄渺虛無。
沒什么東西是生命的消逝帶不走的。
他只有幾十年的人生，他想牢牢抓緊自己想擁有的人。
生平第一次，他不想做那個頂梁柱，那個主心骨，那個最不會出錯最給人安全感的人。
逃吧，我們逃走。
去到一個無人認(rèn)識我們的地方，一個除了你我和一眼望到頭的生命別無他物的歸處。
周弒青俯下身，輕吻懷中人的耳鬢：“你想去哪裏。”
鄒渚清無言，抓緊了周弒青胸前的衣襟。
片刻后，他開口道：“處理完眼前的事，無論你帶我去哪裏。”
周弒青嘆了口氣，將額頭貼上鄒渚清的。
方裘的離世，像是一瞬間教會了鄒渚清太多他不想學(xué)會的。
周弒青看著他冷靜和季明珠夏凱商量后事，有條不紊的回覆著各個親友的問詢。不再不分輕重，不再情緒化，不再肆意瀟灑。
連任性，都變得小心翼翼，斟酌分寸。
周弒青忽然感到后悔。
為什么要自以為是地抽身離開，為什么以為鄒渚清的變化才是他想要的。為什么不相信鄒渚清給的愛？
他曾居高臨下向陸玖年宣告他愛鄒渚清的全部，可恍然回看，他又何嘗不是另一個陸玖年。
他想要留住鄒渚清的無拘無束，自由隨性，他想要留住鄒渚清的夏天，他想要數(shù)十年后某個清晨，睜眼后看到的依然是鄒渚清的臉。
看著側(cè)倚在長椅上睡著的人，周弒青放輕了聲音，走向長廊盡頭的樓梯間。
昏暗的燈光下，他按亮了手機(jī)。
“林醫(yī)生，我想見一下您。”方裘無兒無女，遺囑裏只提及了鄒渚清和夏凱師兄弟。
他將全部的遺產(chǎn)留給兩人，叫他們依照遺囑建立基金會，用他攢了一輩子的錢，資助有夢想有才華的影視新人。
鄒渚清從劇組裏退出來，夏凱將《不要說》的后期收尾工作全盤交給了編劇和副導(dǎo)。兩個人一門心思做基金會，仿佛只要把全部精力用在這件事上，就能忘卻傷痛。
鄒渚清整日和律師協(xié)商，周弒青更了解商業(yè)投資，于是也陪著他處理各種問題。
他們久違的一直呆在一起。
爭執(zhí)有，但更多時候是互相陪伴。
有次他們談?wù)摰缴钜梗膭P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周弒青翻看著和律師敲定好的協(xié)議，鄒渚清則靠在窗邊向外看。
“你知道嗎？律師敲定完最終版本，我盯著看了好久。”
周弒青聞言，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抬眼看他。
鄒渚清的輪廓被月光暈染的模糊柔和，他看向遠(yuǎn)方的眼裏，有什么東西凝結(jié)著。
“老師這一輩子都奉獻(xiàn)給了電影。我看著他留下的那些話，忽然就有點(diǎn)明白你了。”
薪火相傳，代代不息，落紅有情。
周弒青的眼神柔下來：“我沒有方導(dǎo)那么偉大。”
他并不無私。
他所謂的春泥下，是對迷茫的逃避。
可鄒渚清搖搖頭，那樣肯定：“你們都是很好很好的電影人。”
周弒青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上前，與鄒渚清并肩站著，看向窗外。
冬夜沒有繁星。
周弒青側(cè)著頭，輕聲問身邊的人：“方導(dǎo)的葬禮，打算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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