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廢后一事還是在今日落定了。永羲二十三年的八月十七，帝，以行刺官婦失德為由，決然廢后。

乾帝頒下的廢后旨意很快昭告天下，然后被下達到了姜皇后的鳳臺宮。圣意：廢其后位，遷出鳳臺宮，終身禁足于臨寂宮。

皇后姜氏，就此跌下鳳位，成為了一介庶人。舉國嘩然。

也不知乾帝是怎么想的，終究，他沒有在廢后圣旨上添加那句“終身不可復(fù)位”。至于廢儲，更是無稽之談了，回過味兒來就會明白，乾帝是被兒子堵急了，一句氣話而已。

……

東宮中，云策前來看望霍景城時，他已喝醉。

樓閣造的精巧，霍景城獨自倚在長幾前的軟墊上，喝的臉色通紅。

云策在對面的軟墊上坐了下來，慢悠悠提起茶壺為他倒茶，一邊道：“殿下，您今日沖動了。”

霍景城吐出一口酒氣，道：“云相，我不想聽這些。如今，我只在想，到底我母后年輕時做了什么事，能讓父皇如此震怒，義無反顧地廢后。”

云策嘆息一聲，終于娓娓道來：“殿下，拈香死前留下的那封信，可謂是傾力之叛。上面供出了皇后娘娘許多的陳年舊事吶。有永羲十年的那場地動，殿下可還記得？”

霍景城道：“國難本殿又怎會忘？就是父皇登基十年的那場地動，許多人都遭難了，至今已是十三年過去了。”

云策慢慢飲口茶，道：“不錯，那年許多百姓遭難，活下來的也流離失所。可是，皇宮建筑精良，地動過后，傷者無數(shù)，卻只有一位死者，便是承王的母妃淑妃，并且，那時淑妃腹中又懷了一子，卻在那場地動中一尸兩命了。當(dāng)年，皇后娘娘率人大救后宮，卻沒有救下淑妃，后來對外宣稱，淑妃是在逃跑時被傾倒的殿門砸中，所以死于當(dāng)場。只是拈香能將此事寫于信上，那么這背后真相……”

“好了！”霍景城忽然打斷他，猛地又灌了杯酒，重重擱下了酒杯。

云策搖了搖扇，接著道：“還有，宥王的母妃產(chǎn)后忽然性情大變，砸花瓶濺傷了臉，從此避君不見，還將宥王教的一塌糊涂，這背后……”

“啪”一聲突響。云策一看，只見圓潤的酒杯已經(jīng)被霍景城捏碎在掌心，細細地血線輕緩流了下來。

“殿下！”云策連忙去拉他的手臂，他卻云淡風(fēng)輕躲了過去，若無其事從杯盤中再拿一只出來，繼續(xù)倒酒，一邊道：“還有嗎？”

云策道：“老臣再說下去，怕是殿下就要捏死老臣了。”

“云相休要說笑。”霍景城一氣子灌的太猛，此時臉也紅了眼也紅了。

云策又慢悠悠搖起了羽扇，道：“還有，當(dāng)年陛下盛寵的蘇貴妃，在失去兩歲幼子后，悲傷過度一病不起，一年后就撒手人寰。而蘇貴妃那兩歲幼子的死……”

話到這里就夠了，不用說霍景城也明白了，他忽然情緒激動起來：“難怪！難怪父皇不肯原諒！當(dāng)年，蘇貴妃寵冠六宮，是父皇心尖上的人，本殿從沒見過父皇如此癡迷一個女人！還有，難怪你說承宥二王對母后有不解之恨！這下本殿全明白了，全明白了！”

云策搖著羽扇道：“殿下明白就好。所以說，承王宥王早就知曉自家母妃一個個是怎么成了這般下場，只是空有恨意，卻奈何蚍蜉無法撼樹，因而他們隱忍不發(fā)多年，只在等一個時機，一個將中宮一擊斃命的時機。所以淑妃與徐貴人這兩件事是肯定要出現(xiàn)在拈香的信上的，至于蘇貴妃之事，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此次承王宥王大獲全勝。”

霍景城沉沉嘆一口氣，道：“云相，我依然不敢相信，這些事都是母后做的。漢成帝劉驁的皇后趙飛燕乃一代妒后，自身無法生育，便聯(lián)合妹妹合德殺盡后宮之子，故民間有云，燕啄皇孫。而我的母后若是那樣的人，我霍家其他兄弟們又是如何長成？”

云策聽罷，徐徐解釋：“殿下，皇后娘娘并不是容不得霍家子嗣，而是容不得任何有入主東宮之可能的人。蘇貴妃，乃陛下之盛寵，她那一子可謂是在陛下的滿心期待中出世，那一子若安然長大的話，如今入主東宮之人，就很難說了。還有承王的母妃淑妃，生了一個承王，而承王幼年便已見優(yōu)秀，深得陛下歡心。后來淑妃再懷龍?zhí)ィ粼侔踩徽Q下一子，這爭儲的戰(zhàn)場里，淑妃一人就得分去二畝地，所以皇后娘娘不容是情理中事。至于宥王的母妃徐貴人，原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宮婢，卻在皇后娘娘孕中時攀上陛下，誰又能咽得下這口氣？”

霍景城這么一聽，醉意霎時漫上了頭：“難怪母后說，任何人都可以去問她冤還是不冤，只有我沒有資格問。因為，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

“不錯。如今好在，中宮受挫不累東宮。殿下要好好珍惜才是，切記不可再沖動了。”云策道。

霍景城飲下一杯酒，抬頭深深看他，語氣慢慢道：“云相，你信嗎，本殿入主東宮七年了，而這幾日，本殿第一次有了倦意，有了想要棄局的想法。母后之事本殿縱然心痛，可喬夫人小產(chǎn)，奉之辭官，又何嘗不讓本殿為難？”

云策心中了然，道：“看來殿下心中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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