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主子這樣，綠玉也不由自主地慢慢鎮(zhèn)定了下來了。

主仆兩個一時間都沒有說話，沈默著走在路上，變故，則是發(fā)生在要過一道花墻轉(zhuǎn)角的時候——集云剛轉(zhuǎn)過去，還什么都沒有看清呢，就聽到了一聲尖利的驚叫。

事出突然，她自然也受到了不小驚嚇，但她并沒有太過失態(tài)，亂動或者大叫，只是一下子捏緊了綠玉的胳膊，捏得綠玉倒吸了一口氣，大約是疼的，加上同樣被嚇的。

等到好容易鎮(zhèn)靜下來，集云定睛一看，眼前的是扶著小腹的平答應(yīng)，方才尖叫的，則是跟著她的一個老嬤嬤，集云恍惚記得曾在貴妃的身邊見到過。這嬤嬤先發(fā)制人，將眼睛一吊，向集云道：“葉答應(yīng)走路為什么不小心一些，您方才差點沖撞了主子了！若是主子的這一胎有什么差錯，葉答應(yīng)擔待得起嗎？”

她是這樣的態(tài)度，平答應(yīng)也是沈著個臉，道：“葉妹妹，你沒有看見地上的影子嗎？我方才看到了你的影子后已經(jīng)在註意著連忙躲避了，沒想到葉妹妹風風火火，還是差點兒撞上了我。”

這不是扯淡嗎？集云也沒跟她客氣，意思意思地曲了下膝蓋，一點兒不慣著地道：“嗐，我吧，大約是昨兒使的枕頭不得勁，今早起來脖子就不太舒服，所以走路的時候也沒法一直盯著地面上，呵呵呵，這還差整整三步遠，我沒準真的就撞上姐姐了呢！你瞧這事兒鬧的，我給平姐姐道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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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答應(yīng)自然聽出了她的陰陽怪氣，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一噎，怒道，“你！”

集云眼尖，看到她剛要發(fā)作，就被那個嬤嬤不動聲色地按在了手背上，她這才忍下怒火，索性裝傻充楞假裝沒聽出集云的諷刺，微微抬起了下巴，直接耍無賴道：“既然如此，我這人素來寬宏大度，也不多為難妹妹了——我瞧著那月季花開得嬌艷，見了就讓人喜歡，就勞煩葉妹妹幫我摘上一些，當是給姐姐壓驚吧。”

說著，她身后的宮女就遞上了一個銀質(zhì)的錯金大盤來，今兒在慈寧宮多說了幾句話，這時候的日頭已經(jīng)很大了，集云要是給她摘上這一盤子的月季，恐怕非得曬得頭暈?zāi)垦Ａ瞬豢伞?

既然表明了是來者不善，她也沒就沒必要繼續(xù)客氣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了，集云笑意微收，很是直接地道：“姐姐身邊不是沒有跟著的人，何必要我獻殷勤？我與姐姐同在答應(yīng)位上，好像沒有侍奉姐姐的必要吧？”

那拉氏本來就是個性格沖動而缺少心機，要不是剛才有這個老嬤嬤壓著，已經(jīng)都失態(tài)了一回了。

可一不可再，被這話一激也露出了本來面目，平答應(yīng)忍不住尖刻地道：“妹妹你好大的口氣，‘同在答應(yīng)位份上’？且不說父親三品大員，叔父二等侍衛(wèi)，我乃官宦之后，正經(jīng)大選入宮，就說我有‘平’字為封號，又比葉答應(yīng)得冊封要早，這也叫相同嗎？說比妹妹高半品，都是我這個做姐姐的謙虛了。何況我如今還懷有皇嗣，他日便是常在、貴人的位份也不在話下，讓你幫我摘幾朵花兒而已，正經(jīng)是抬舉了你，你敢這樣對我說話，就不想著給自己留后路嗎？”

集云瞧著她身邊的那個嬤嬤被平答應(yīng)的話搞得慌亂不已的模樣，不由有些好笑，但笑歸笑，可是一點兒也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還又進一步地刺激她道：“說到這個啊···姐姐既然得‘平’字為封號，難道不明白這個字的寓意嗎？安定柔和、仁良謙恭是為‘平’，姐姐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好像······”

說著就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平答應(yīng)，口中嘖嘖作響，鄙夷之意毫無收斂。

這個封號可是曾經(jīng)帶給過她無上的榮寵，令平答應(yīng)珍重非常、自傲非常，這句話可就是誅心了，平答應(yīng)哪裏聽得了？

當即暴怒，那個老嬤嬤又顧忌著她是雙身子不敢狠拉著，只見平答應(yīng)神勇非凡地掙脫開了后兩步上前，“啪”，給了集云一個清脆無比的耳光。

要么說這從小就勤練弓馬的滿族姑奶奶就是不一樣呢，平答應(yīng)的手勁兒是真大···集云竟是被打得直接后退了兩步，要不是綠玉撐著她，恐怕就要直接摔倒在地上了。

饒這樣，也扶著綠玉的手緩了半天，才重新站直。

挨打的左臉已經(jīng)迅速地紅腫起來了，一個猙獰的掌印高高墳起，裝飾在她那張漂亮到礙眼的臉蛋上，看在平答應(yīng)的眼裏倒是舒爽了不少。

打都已經(jīng)打了，那個本來是貴妃的人的老嬤嬤也沒有再和身為主子的平答應(yīng)唱反調(diào)。自己也安慰自己，想著打了也就打了，能借這一巴掌打壓一下啟祥宮的氣焰也好，何況，也是葉氏出言不遜在先，就算是到了萬歲的面前，也有的分辯。

——就算是不看著平答應(yīng)，也要看著貴妃娘娘呢，就算是不看著貴妃娘娘，還要看著平答應(yīng)肚子裏頭的皇嗣呢，還能吃虧？

越想越覺著自己占理，可謂萬無一失，卻沒有想過——要是···壓根兒不容你分辯呢？

懷揣著自己給自己的底氣，平答應(yīng)一行三人撞開了憤恨地眼含熱淚的綠玉，養(yǎng)成而去了······

等到集云頂著那個猙獰的巴掌印回到啟祥宮的時候，寇綺容也剛換了一身衣服，正準備出去呢。

想必剛得到了消息，寇嬪娘娘難得地換了一身極為華貴的品紅氅衣，大約是準備著去給她撐腰壓場子呢，

見到了她的人才松一口氣，道：“聽說那拉氏為難了你，沒有怎么樣吧？本宮才得的消息，讓你受委屈了。你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讓人先回來報個信兒呢？”

集云臉上的掌印還沒消呢，寇綺容還問她沒有怎么樣吧的這種廢話，估計也是急糊涂···集云先沒有說話，而是給寇綺容使了個眼色，示意別站在門口說話，兩個人這才先后進了內(nèi)室。

平答應(yīng)打了她這一巴掌，又義正嚴辭地給她扣了幾個不懂規(guī)矩的大帽子，也沒有跟她再多糾纏就率先揚長而去，集云這才回了啟祥宮。

走這兩步路的功夫，寇綺容也就鎮(zhèn)定下來了，面沈如水地聽她講述完了經(jīng)過，很有幾分后諸葛亮的勁頭，不讚成地道：“你太沖動了，她擺明了就是沖你來的，你又何必做口舌之爭，給她借題發(fā)揮的由頭呢？”

話雖然是沖著她來的并不中聽，但集云也能感覺得出來，這裏頭至少有三分是真的關(guān)切她，便并沒有反駁，反而解釋道：“娘娘，正是因為她擺明了就是沖著妾來的，既然怎么都少不了一場為難，一味退讓，也討不到什么好去，不過比如今少受些罪，須知——事情要是小了恐怕大家息事寧人，妾還白受了委屈了呢！倒不如激得她發(fā)作，把事情鬧大，現(xiàn)在，就端看各方預(yù)備如何收場了。”

兩個人說話早已多了幾分隨意，寇綺容不以為忤，卻還是和她意見相左，道：“就算她想要息事寧人，表面上也果然讓你白受了，咱們難道不能暗地裏找補回來，也比你受這皮肉之苦要好啊。”

她們兩個從性情到理念再到處事風格，本來就南轅北轍，本該是誰都說服不了誰的才對。

芙卉此時已經(jīng)取來了藥，綠玉連忙接過去，集云給她了個眼神讓她先退到一邊去，意有所指地正色道：“娘娘，暗地裏的手段以后自然有使的時候，但偏偏這一回，咱們可不能再息事寧人了。”

寇綺容似乎是沒跟上她的思路，微微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集云提醒道：“蝴蝶簪那一回，因為沒有什么實際的證據(jù)也找不到，最終也不過不了了之。這一回，要還是輕輕地揭過去，豈不人人都咱們啟祥宮當成了軟柿子了？不讓伸手的人被狠狠蜇一下，她們又怎么會知道疼呢？”

寇綺容終于回過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