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姝一來那凄風楚雨的樣子,集云一開始還以為她是不想離婚的,想要挽回自己的丈夫的呢。
結果談著談著問出來了,人家根本不怵離婚,相反,夫妻既然已經反目,現在是巴不得離婚的。
不像堂弟秦裕和會做生意會賺錢,還有閑心包倌人——秦浦和醉心于學術,不事生產,現在住的房子和平日裏的吃的用的,都是人家張文姝的陪嫁,現在他是美好的愛情沖昏了頭腦,忘了這一茬,將來想起來了或者吃到苦處了,心裏不可能不后悔。
到那時候,揚眉吐氣作壁上觀的就成了張文姝了。
所以張文姝不是不想離婚,而是明明秦浦和背叛了他們的婚姻,卻偏偏被讚追求愛情、思想進步,讓張文姝咽不下這口氣來。
吳麗吟陪她嘆氣,道:“這件事情不好辦的,就算你能登報紙痛斥他的行為,一來這事他占了先機,二來,就算能有什么效果,嘴長在人家的身上,想說什么不是你能操控的,想來最多不過五五分,有為你說話,就有為他說話的。在加上他的那些朋友還都是動筆桿子的,別的不會,就會打嘴仗。與其拖得越久,讓自己成為別人茶余飯后的談資,還不如快刀斬亂麻。讓那些人說一說嚜又不少一塊肉,還是自己過得舒坦了要緊。”
張文姝也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但還是不死心,張一張嘴,話還沒出口就又開始掉眼淚起來,“噯,你哪裏曉得呀,我就是不要他那么得意嚜!”
吳麗吟被她哭得頭疼,夸張大嘆道:“他哪裏得意呀?!他教書能賺幾個錢,等到過了這陣熱血沖頭,到時候就知道柴米油鹽貴了,到時候憑著他那點兒大學老師的工資,兩個人吃飯都未必夠,就是全中國的人都在夸他,又能得意到哪裏去?”
張文姝撇撇嘴,理不直氣也壯地嘀咕道:“那,我這個人嚜,就是這樣的——我不要內裏實惠,就是要表面風光。”
旁邊意興闌珊的集云忽然為這一句話有了一點點興致,覺得張文姝看著蔫了吧唧的,沒想到是個很有想法也很有趣的人——就是呀!誰規定就只能要內裏實惠不然就是傻,就不能只要表面風光,哪怕打腫臉充胖子也一樣嗎?誰規定的。
集云于是湊上前去與張文姝攀談,慢慢地問一些細節。
索性張文姝也正好心裏頭悶悶的想要傾訴,就竹筒倒豆子的說起來,連秦浦和跟那個叫周茹的女學生是怎么認識的,兩個人通信時的情詩,都一一說了出來,秦先生在他們幾個人面前簡直沒有秘密。
說到兩個人是如何如何相愛,張文姝的語氣裏沒有一點酸氣,只有鄙夷,一行嘆道:“我倒是覺得周小姐是很可憐的,年輕的女孩子,心智還不堅定,遇上一個稍微有吸引力的人就以為是一生一世,秦浦和只要再給她一點甜頭,她就恨不能全然地奉獻自己。文人,是最會騙人的了。”
說著無奈得搖一搖頭,“我想著要勸一勸她,她對我倒是很客氣。那個女孩子呀!沒一點不好的地方,很有學問也很有靈氣,也沒有鄙夷我大字不識一個。就是我說的話她是半句也聽不進去···還說秦浦和婉拒了北京大學的任職是都是為了她——秦浦和只是不適應北方的天氣而已,從前去過一回,待了一個月,倒有大半個月在生病,他······”
集云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信息點似的,很是突兀和失禮地出言打斷了張文姝,追問道:“二太太,你說秦老師推辭了北京大學的任職?他是怎么推拒的,已經推掉了嗎?”
張文姝一楞,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但這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所以還是下意識老老實實地答道:“方先生,沒有呀!他好像只是和周小姐那么說了一說,沒準心裏還是舉棋不定,舍不得就推掉呢。”
集云一下子笑得像是撿了金子,往椅背上一靠,鬼兮兮地道:“那么就好了呀。”
吳麗吟同張文姝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怎么就“好了”。
倒是陸儀悅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福至心靈,大約是已經明白了過來了,低著個頭,在旁邊淺淺笑起來。
集云兩手一攤,“二太太,我想嚜,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是秦老師沒想到要辦、不好辦的事,你要替他辦到才好,是不是?”
張文姝沒能明白她的深意,聞言一下子杏目圓睜,沒好氣道:“我還要去幫他?我謝謝你,方先生,我沒有你那么好的心腸哦。”
集云笑呵呵道:“不是呀,二太太,我說你這個忙一定要幫的——秦老師出風頭不就是那篇文章,那么很該活學活用,二太太你替他回絕了北京那邊不是蠻好,就用胡適先生的那五個字,‘干不了,謝謝’,是不是恰如其分?”
胡適是為了推廣白話文,所舉的這個例子其實相當于是詭辯了,并不具有起碼的實用性。
且不去贅述他這樣大刀闊斧地推廣白話文,乃至貶低和粗暴地拒絕文言文對于文化長遠的發展是好是壞,就說在現實裏根本就沒法這么干!詭辯,本來就未必在現實生活中同樣合理。
干不了,謝謝···你在拽什么?
當然了,一樣的事情,名士是有拽的資本,是有特立獨行還受人追捧的特權的。但秦浦和還才只有半只腳踏入了名士的行列,聽張文姝講述,也并沒有真正的大師風范——也就自然不在此列了。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