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說不出口，正因?yàn)閷⑿谋刃摹?
“我知道，這些話他們都和我說過，他們還說，有很多人正瀕臨死亡，他們需要健康的器官，還希望我能理解對方將要失去親人的痛苦，與其讓他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不如讓死亡變得有意義。”
“我沒讀過書，沒什么文化，可是我覺得他們說的很有道理，可是我要怎么理解呢，他們即將失去自己的親人，而我已經(jīng)失去了我唯一的兒子。”
“他爸爸根本不管這些事，聽到我說就打我，看見我偷偷的哭也打我，他覺得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沒有管教好，他就不會去吸毒，如果沒有吸毒，就不會進(jìn)戒毒所，然后不會發(fā)生這所有的一切。”
“可是已經(jīng)這樣了，我有什么辦法？不就是捐器官嗎，如果我兒子能活過來，就捐我的，你們想要什么我就給什么，可是我兒子能回來嗎？能回來嗎？啊？”
她從一開始低聲細(xì)語，然后痛苦哽咽，到最后捶胸頓足。陳冬臨不敢看她，甚至開始耳鳴，他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氣，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給她，她沒有接，只是用手抹了抹臉，看也沒有看陳冬臨，轉(zhuǎn)身就走了。
陳冬臨收起被忽略遞紙的那只手，□□了口袋，用口袋擋住了微微發(fā)顫的手，他面無表情的轉(zhuǎn)過身，看見秦許一臉平靜的望著他。陳冬臨沒有說話，錯過身就往值班室走，甚至加快了步伐，他希望秦許不要跟上來，他不希望讓秦許看到自己不專業(yè)的一面，對于他來說，一個醫(yī)生，不能平靜的面對死亡，又如何能面對被死亡打垮的家屬？
他沒有回家，在廣山市四處游蕩，從小學(xué)走到初中，從初中走到高中，直到再也走不動，在一個不知名的公園，坐下來回顧自己的前半生，都是萬事順?biāo)欤Q心如意。
他突然很想老太太，很想很想。
陳冬臨打了個車回了家，老太太正在下棋，對面是他的爸爸，兩個老人看到兒子回來，高興得不得了，直接把棋一丟。
“兒子，你怎么回來啦？國慶節(jié)休假呀？”老太太挽著他的手往沙發(fā)上坐。
“沒有，就是想你們了，就回來看看你們。”陳冬臨咧嘴一笑。
從他踏進(jìn)家裏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一個醫(yī)生了，更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想回到家裏尋求庇佑。陳父陳母體貼的沒有詢問他任何事情，維護(hù)了他一個成人最基本的自尊，陳冬臨覺得，如果他們問起來，他可能會哭鼻子，不是因?yàn)樗嗳酰撬诟改该媲埃嗫鄨?jiān)持的好強(qiáng)和獨(dú)立就會全面崩塌。
他睡在自己熟悉的床上，被子都是陽光曬過的味道，蓬松，柔軟。就像年幼時媽媽的懷抱，足以忘記所有憂傷和煩惱，可能是因?yàn)槠＞耄赡苁且驗(yàn)樾陌玻惗R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一大早，給兩位老人留了紙條，就匆匆離去。
老太太起來看見紙條就忍不住抱怨：“早餐也不吃就走了，當(dāng)初都怪你，就是你讓他去學(xué)醫(yī)，忙得休假的時間都沒有。”
陳爸爸只覺得冤枉，學(xué)醫(yī)是陳冬臨自己決定，他做的就只是說服媽媽而已。
“有我陪你吃早餐還不行嗎？你要吃什么，我給你去買？”
老太太不說話，陳爸爸知道了，還是她最喜歡的桂圓銀耳粥。
等陳冬臨回到家時秦許已經(jīng)去上班了，餐桌上居然還放著一碗皮蛋瘦肉粥，上面留了時間，就在一個小時前。而且裝粥用的碗還是家裏的碗，不是外面一次性的，他打開電飯鍋，就看到裏面還剩著一些。陳冬臨嘗了一口，覺得還挺不錯，和上次蛋炒飯比起來就是天壤之別。他發(fā)現(xiàn)秦許的房門是正敞開的，雖然知道秦許不在家，他還是敲了敲門，對著空氣說，我進(jìn)來啦。
房間沒有多大的改變，床頭柜上放著一本醫(yī)學(xué)期刊，沒有多余的物件，東西仍然收拾的井井有條，但是他聞到一點(diǎn)檀香的味道，他在房間裏轉(zhuǎn)了一圈，在窗臺上發(fā)現(xiàn)了熏香，然而平常，他完全沒有註意到秦許身上有任何味道。
陳冬臨回到床上躺著，微信群裏都在說明天去龍溪山的事，陳冬臨報(bào)了個名，然后沒再在群裏說話。沒多久主任就私聊了他。
林主任：胡金旭媽媽同意了器官捐獻(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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