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翻身起床，洗漱好后坐在床上看了會書，正準備熄燈時，房門鈴聲響起。披上外套，走到門邊，一邊問著“哪位”，一邊伸手去撥貓眼上的蓋子。

“是我，茗兒姐。”

這個聲音飄入耳中時已是甚輕，可卻驚到了我剛剛觸及蓋子的手。

“茗兒姐，是我。”門外的人大概怕我沒聽清楚，重覆了一遍。

遲疑兩秒后開了門，看著來人，我淡淡地笑著，沒有開口。

“茗兒姐，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我，方便進去坐會嗎？”

我再次遲疑，可終是稍稍側身，讓出了路。看著王婧嫻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后，我去洗了兩個杯子，各倒了半杯礦泉水。

“謝謝。”王婧嫻笑著接過水杯，淺淺地喝了一口，說道，“剛才在電梯口看到你的身影，還不敢確定。去問了一下，原來真的是你。本來，不該來打擾的，可惜，我終究還是沒有控制住，問了你的房號。”

我彎唇，低頭喝了一口水，沒有回話。

王婧嫻扯唇一笑，“易捷晚會那次，怎么不留下來打個招呼呢？”

我微微一楞，旋即淺笑道：“我不知道你們會去，也不知道見了面，能說些什么，所以，還不如不見了吧。”

王婧嫻垂眸，看著手中的水杯一會，將它放到圓幾上，輕輕地說：“可他到底還是去找你了吧。”

“是。”我從來沒有打算隱瞞什么，也隱瞞不了什么，所以回覆得很是坦然。

王婧嫻淡淡一笑，抬眸，望向窗外，沈默一會，悠悠而起的聲音中有些黯涼，宛若窗外的夜色，“我以前一直堅信，只要你離開這裏，只要我盡心盡力地去愛他，那么，總有一天，在他的心裏，你會變得不那么重要……”一記輕笑落至耳際，“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會讓人心心念念地想著？”

我看著她的側臉幾秒，放下了杯子，舉目望向窗外的夜景，靜默少時，清清淡淡地說道：“若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心心念念想著的，還是我，你可有打算成全？”回眸時，看到的是王婧嫻微微愕然的神情，我彎唇淺笑——若是放在那些年，我會覺得有些歉疚，就算沒有做錯什么，也會因為我的存在讓你不快樂而歉疚，可是現在，你的感受，我已經顧及不到了。

因為，我早就沒有了去顧忌的資格。

“茗兒姐……”

我掠過她的目光，再次望向窗外黑寂如墨的夜空，聲音輕淡如風，“我知道你為什么會來找我。可是，我沒有辦法向你承諾什么，因為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間，還會發生些什么事。如果今后我和聿荊揚之間有了什么，那一定是多年空白后的另一種開始。若是我們真的開始，不知道你會不會如我當年那樣，放手呢？”

“……”

“其實——”我自嘲一笑，收回視線，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清楚地說道：“他是不是愛我，能不能放下我，這都不重要，難道不是嗎？你的幸福，哪裏需要我去成全呢。”

“……你，是怨我的，對嗎？怨我，也是應該的……若不是我，或許，你和荊揚他也就在一起了。可是……”她的聲音漸清漸冷，透著一絲絲悲悵，似曾相識，“如果沒有嘟嘟，我想，到今時今日，我也不該再勉強下去了。可是，嘟嘟她還這么小，她那么喜歡她的爸爸，我怎么忍心讓她從此沒有了一個完整的家……”

“聿夫人——”我突然出聲打斷道，“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你們的家事，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茗兒姐……”

“其實你不必提醒我什么。你所要說的事，我當年離開的時候就已經全然清楚。若不然，我哪有理由說服自己離開。”我站起身，亦隨之起身，“如果我的出現，打擾了你們的生活，我只能說句抱歉。我當年離開，確確實實是因為他，可是如今回來，卻與他沒有多大干系了。因為，a市對我而言，不僅僅只有他。我希望以后，你都不要來找我了，因為看到你，只會讓我想起更多關于他的事。”

“茗兒姐……”

“或許，以后，你稱呼我為蘇小姐，會更適合些。”

“……”

“不好意思，我明天還要出去考察，有點想休息了。”

這一夜，睡得挺好，有些意外。

清晨，在范瑋琪《微笑的起點》中醒來，下樓的時候，酒店的早餐尚未開始供應，便向總臺詢問了附近幾家較為有名的早餐店，逛了出去。

這個時間點，行人稀疏，但幾乎每一家早餐店裏都已是熱火朝天，我走到第三家方得一空位，粗粗地看了一下單子，要了一份小碗的魚片粥、半籠蝦餃、兩個海鮮燒賣。點完單后不一會兒，一服務員帶著一對母子前來詢問可否拼桌，我欣然同意，本就是四人桌，有何不可。母子倆要了兩碗云吞，一籠蝦餃和一籠小湯包。坐等之時，小朋友從他媽媽的包包裏掏出一塊三階鏡面魔方，纏著他媽媽打亂后，便將雙手擱在桌子上快速地旋轉起來。

記得念大學的時候，我也曾碰過這種異型魔方，但始終沒有領悟其中的奧妙——這對曾經連續兩次跳級的我來說實在是很大的缺憾。如今看到眼前這個不過小學一二年級的孩子竟玩得如此熟練，甚至還可以“分神”用眼角有意無意地看看我，不禁挑起了我濃濃的傾佩之意和一睹為快的興趣。

不知道是不是意識到我的目光，魔方在小手裏旋轉的速度越發快了起來，甚至看得我有點不可思議，感覺著不過三五分鐘的時間，這個被打亂的魔方就被覆原了，讓我不由得驚嘆出聲。

“媽媽，再幫我打亂。”明明他的媽媽就坐在他的身邊，他偏要伸直了手將魔方遞到面前。

“好了，別玩了，你看，阿姨的東西上來了，我們的也就快來了。”那位媽媽邊說著邊微笑著與我對視了一下，“走，我帶你去洗一下手。”

“不要，我還要玩。”

“好了，別再炫了，這裏沒人比得過你，行了嗎？收起來吧，乖。”

“不要。”突然收回了手，將魔方捂在胸前，幾秒后，將目光轉向了我，彎著腦袋問道，“阿姨，你會玩嗎？”

原來，他是“相中”了我啊。

我一邊擺弄著盤子，一邊微笑著回答他：“哦，不會。我只會那種最簡單最傳統的三階魔方。”

“那種魔方是小朋友才玩的東西。”言下之意，他倒像是和我一個年齡層的，“其實，這個也很簡單的，我教你，好不好？”

“小旭，人家阿姨要吃東西了，你別調皮。”

媽媽如訓斥般的語氣讓小朋友非常不開心地嘟起了嘴巴。我有些于心不忍，便放下了剛執起的筷子，正要開口說話，頭頂卻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方便拼個桌嗎？”

我抬眸，怔了半秒，忙開口道：“沈總，早啊。”

“早。”沈如琛禮貌性地一笑，在我身邊坐下，“麻煩兩籠蝦餃，另加一碗菌菇湯，謝謝。”

站在一旁的年輕姑娘笑著記下后，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