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琛再次回到房間時，已經很晚了，在他輕柔的腳步聲中，我從朦朧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借著窗外透射進來的光，有些微迷離地說道：“回來啦?！?

“嗯，怎么不到床上去睡？”

“等著等著便睡著了?！蔽易鹕碜?，揉了揉太陽穴，問道，“很晚了吧？”

“嗯，已經是凌晨了。”

“哦。”

原來已經是新的一天了，挺好。

“餓不餓，王姨做了夜宵，端上來吃一點？”

“我不餓。如琛——”

“嗯？”

“開一盞燈吧，我有話對你說?！?

“好?！鄙蛉玷∧闷鸩鑾咨系倪b控，開了房間的大燈，橘黃色的燈光，沈穩而柔和，像極了此刻我眼前的這個男人。

“想對我說什么，嗯？”沈如琛在我面前俯身問道。

看著他溫和寧靖的眼神，我有些失神，唯有掠過他的肩頭，看向窗外清涼的深色，微微啟齒道：“聽一下我的故事，好不好？”

沈如琛似乎楞了一下，旋即摸了摸我的頭，說道：“傻瓜，當然好。”

他起身坐到沙發上，將我圈至懷中，讓我微微泛涼的身子頃刻間有了一些暖意。

“如琛，你曾問過我，有沒有想過去奧斯陸定居對嗎？當初，我給你的答案，你還記得嗎？”看著他點點頭，我彎唇笑了笑，“其實，那裏的冬天，并不比這裏冷多少。你說過我有我的過去，對，確實有，而且，我的過去裏也一直藏著一個人，就像你那樣?！蔽逸p輕抽出被他握入掌心的手，覆在他的上面，“那個蘇記甜品屋，你記得吧，其實，它原本是屬于我的，那是我大三那年回到這座城市時開的。我和他的第一次重逢，也是在那裏開始的……”

沈如琛從不曾問及過的故事，我斷斷續續地講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邊泛起魚肚白時，我又停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道，“那一天，是5月8日，他單膝跪在鋪滿蠟燭和鮮花的蘇記甜品屋裏，對我說：‘蘇茗兒，你去哪裏了，不知道我在這裏等你嘛……蘇茗兒，我真的已經跪了很久了，再跪下去，腿肯定沒用了，所以，我讓你嫁給我，你就答應了，知道嗎？……蘇茗兒，嫁給我，好不好？’”

我抬眸，想要收了眼角的酸澀，卻還是止不住淚水緩緩溢出。

“他真傻，他都不知道就在幾個小時前，我已經把甜品屋賣了。我已經決定要走了，甚至打算不辭而別。”我緩緩轉身，輕輕地撫上這張比聿荊揚柔和好些的臉，有些虛浮地說道，“如琛，你知道嗎，我這樣一個涼薄自私的女人，他竟然還放不下，他曾說過要從此忘記的啊?！?

沈如琛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終究未發一言，只是收緊了圈著我的雙臂。

“如琛，你和他，其實有點像，一樣，都是傻傻的。你們這樣優秀的男人，在感情面前，怎么都是這么傻傻的??？”我看著他，淺淺笑開，再開口時，竟有了一種宛如重生的感覺，“如琛，你癡愛了十五年的那個女人，原來是王婧嫻啊。那么，我與他的過往，你也是一早就知道了的吧?！?

“小茗——”他幾乎是喊著出聲，帶著一絲慌亂。

我伸手，輕輕地按住他的唇，幾秒后，垂下眼簾，原本極想問出口的話，也在一瞬之間隱去——有些事情，到了眼下，已經再沒有必要提及了。

“什么也別說，因為，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也相信你要說的都是真心話?？墒侨玷?，我真的不愿意去做你的那味解藥，更不愿意，去做王婧嫻的替代，對不起?！?

“不是的，小茗，我說過，你不是解藥，更不是婧嫻的替代。你是我決定用余生去愛的女人，在我決定要和你在一起的那刻開始，我身上的毒就已經解了。婧嫻，她是我曾經的一切，可你，是我的余生，是我用這十五年換來的余生啊。小茗——”沈如琛擁我入懷的時候，用了力道，讓我心中一陣酸澀和空茫，“請相信我，我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幸福兒戲，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心下黯然，唯有閉上眼睛，靜靜的，聽著他的心跳。

如琛，我知道，對此，你沒有必要騙我，可是，我該怎樣說服自己去釋懷——我與你的一切，竟然都因王婧嫻而起，你讓我如何釋懷？

為什么是王婧嫻，為什么偏偏是她？

如琛，若是當初我不曾分享你的秘密該多好？又或者，我方才沒有想要換雙合腳的鞋子該多好？

若是那樣，我們至少不會來不及開始就結束……

“如琛，我們，到此為止吧。”

“小茗——”沈如琛扶直我的身子，直視我的眼睛，似乎很不容易才問出口，“你說什么？”

“如琛，我們結束吧。至于我們分手的消息，你想要什么時候對你的親戚朋友說都可以?！?

“小茗，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欺瞞你，只是當我意識到自己想要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你那個人是王婧嫻。小茗，我們不要這樣輕易放棄好不好？我們都是好不容易才決定重新開始的?！?

是啊，真的是好不容易才決定。

我深深地換了一口氣，沈默幾秒，喃喃道：“可是，如琛，你心裏其實早就了然了吧，此時此刻，我能如此輕易的做出決定是因為什么，不是嗎？你又何苦再次難為了自己。”

沈如琛的身子明顯一僵，原本握著我肩膀的雙手也募地一緊。

“如琛，在你對我還沒有那么深愛之前結束吧。我不想有一天自己也化成你寂寥的殤毒……”

“小茗——”沈如琛緩緩開口，“我現在對你愛得有多深，我不知道，現在結束，是不是就不會有殤毒，我更不知道。我只知道，和你在一起后，我覺得安心，這種感覺，我已經深深愛上。”

“如琛……”我只是再次喚了他的名字，而后的話，沒有再說出口。直覺告訴我，沈如琛應是了然我的性子的——我的涼薄與任性，他們都了然。所以，他再沒有開口，只是輕輕地用手指揩過我的眼角，然后，擁我入懷，直至天明。

那晚之后，我便減少了和沈如琛之間的聯系。他爸媽離開之后，他曾嘗試過與我好好的談談，可我知道我不會再回頭了，便婉拒了。他并沒有為難我，只是，有時候，還是會發信息過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算是告訴我他的近況。

十一月中旬開始，a市的天氣，便開始明顯轉涼了，寒冬出生的我總算覺得有了生機。

晚飯過后，慢慢地散步到了紫薇路，本只想買杯青檸檬的，不過進了店裏又有點不想走了。玻璃柜已經沒有chocolatesavarin了，我便要了一塊芝士蛋糕和一杯青檸檬。店裏幾乎沒什么客人，只有三位穿著校服的高中生在角落裏輕聲笑語。這讓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李瀚逸。不過，他從來都是一個人來，一個人走，在我們相識之前，似乎連埋單時，他都極少開口，當時我還一直在想，這家伙該是有多么冷酷的一個性子啊。相識后才知，原來，滿滿的都是暖人心。

突然之間，真的很想他。

瀚逸，糖桂花你吃過了嗎，不會太甜吧。今年，涵香園的桂花謝得好快，我都來不及再采摘一罐子存起來。明年，你們若是有空回來，一定要幫我多采些才好。瀚逸，我原本以為我終于可以讓你們放心了，卻不想……

“蘇小姐？”

我抬頭，原來是蘇老板，起身，微笑道：“蘇老板，好巧，今晚過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