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顧太太當時是不是一時沖動, 或是被悲傷的情緒沖昏了頭腦，總之韓裴蕓就這么成了她的干女兒。

安歌這幾天待在顧家，被顧家的幾個保姆阿姨照顧得很好, 本來警方要來詢問些案發細節，哪怕顧景晗是正當防衛也得走流程。但顧業衡事后打點了一番, 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似乎并不會有人關心一名拾荒人的生死。

前天顧業衡牽著安歌來醫院看望顧景晗，那孩子恢覆了從前白凈水靈的狀態, 至于心理上，暫時沒發現有留下什么陰影。

聽顧太太說起，這一老一少在家裏相處意外的和諧，顧業衡總愛板著個臉，安歌偏偏喜歡帶動氣氛, 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小嘴每天巴巴個沒完，顧業衡教育了她好幾次也不見成效，只得問她到底怎么才能安分下來。

之后安歌如愿以償, 被顧業衡帶去了血液病醫院，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櫟櫟，小家伙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害怕, 想起被關在籠子裏無法見到櫟櫟的恐懼, 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爬上她的病床, 倆孩子緊緊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場。

顧景晗剛被轉移到了普通病房, vip單人間，房間布局和櫟櫟的病房有些相似, 韓裴蕓坐在她身邊, 用擰干的熱毛巾擦拭她的雙手, 輕輕撫過她的掌紋，小心地揉搓她修長的手指。

一邊照顧她，一邊跟她說起這些最近發生的事。

盡管有的事已經說過不止一遍，但韓裴蕓不知道她能不能聽見，所以想起來了就再說一遍，哪怕沒人附和也不會覺得無趣。

“安歌好幾天都沒去幼兒園了，晚上也不肯回家，非要跟櫟櫟睡在一起。”韓裴蕓握住她白凈的手，放在嘴邊蓋上唇印，笑著看她，“之前櫟櫟還問呢，媽媽是不是又去忙工作啦？是不是又不管我啦？結果有安歌陪著，都快忘了你這媽媽了。”

“我告訴安歌你很累，要睡很久，所以她也這么告訴了櫟櫟。”

“我昨天不是去看了櫟櫟嘛，醫生說……”韓裴蕓反而有些慶幸，顧景晗此時看不見自己泛紅的眼睛，“唉，不說啦。”

低下頭，瞧見自己的指腹輕抵著顧景晗的指尖，在一起這么久以來，第一次見她留住了指甲，心酸裏又透著幾分好笑，找出指甲剪，捏住她的手指頭，仔細修剪。

“你要是現在能醒過來，我答應你，以后想怎么做都聽你的。”韓裴蕓說著，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去觀察她的眼睛。

這呆子平日裏最喜歡搞這些有顏色的東西，要是錯過這大好機會，連自己都替她感到可惜。

意料之中，顧景晗眼皮一動不動，心電監護儀上的波浪平穩起伏。

韓裴蕓失落的同時，將她十指的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跟她開玩笑：“吶，是你自己不要啊，等你醒了，我就不讓著你了。”

說完停頓了下，想到要是顧景晗萬一能聽見，可就不愿意醒了。

韓裴蕓馬上接過自己的話，又說：“算了，還是給你一次機會吧，只要你醒了，什么姿勢、怎么做都依你。”

展開自己的五指，和顧景晗十指相扣，韓裴蕓望著她們相纏的手指，目光滑過自己中指上那枚晶光閃耀的鉆戒，短暫的失神之后，記憶回到了顧景晗送出戒指的那個晚上。

“我中指戴14號的戒指。”眼睛直放光，那副期待的模樣，像極了對著主人搖尾巴討零食的小狗。

被自己狠心拒絕后，她那條隱形的尾巴就耷拉了下來，垂頭又喪氣。

韓裴蕓覺得從前的自己，對于這份感情總是瞻前顧后，一昧地把很多事都推到櫟櫟康覆后再去考慮，但是她在這一刻想通了，人活著必須珍惜當下，把握住眼前的人和事。

晚上沈沁來看顧景晗，韓裴蕓將顧景晗交接給她媽媽后離開了醫院，開車直奔市中心的奢侈品商區，找到顧景晗送她這枚鉆戒的品牌專柜，徑直走到柜臺前，抬起自己的手，直截了當：“我要這枚戒指的同款，14號。”

店員解釋這款戒指是名設計師的限量款，國內專柜只接受預定，下訂單后等國外的總公司寄過來，起碼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韓裴蕓不想等，她相信顧蹄子不會讓她等那么久才醒過來。

最后讓店員推薦了另一款戒指，玫瑰金的戒環上鑲了一圈精致的小鉆，素凈典雅，韓裴蕓喜歡這款戒指的設計寓意——給你，四季不變的守護。

從今往后，她想成為能保護顧景晗的那個人。

沈沁剛到醫院有事跟韓裴蕓說，但沒來得及開口，就見她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回來時，手上拿著個藍色的小手提袋，上面的燙金logo沈沁很眼熟，是自己經常光顧的一個珠寶奢侈品牌，價格不算便宜。

她先把要緊的事說了：“醫生說骨髓庫那邊來了通知，有合適的志愿者了，正在溝通捐獻的事情。”

韓裴蕓手一抖，袋子跟著掉在地上，瞳孔驟然放大，大腦有了幾秒的空白，等她找回意識，眼眶裏已然泛起了潮意。

太突然了，她和顧景晗自打認識以來，一直在為櫟櫟艱難地尋找出路，各種途徑都試了，甚至要了更多的孩子。

就這么突然的，被輕描淡寫地告知，櫟櫟有救了。

想到了她們的燒麥，雖然那孩子沒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但是她存在的那段時間，給她們帶來過許多難忘的回憶。

“顧蹄子，你聽到了嗎？櫟櫟會好的，你也要好起來啊。”

韓裴蕓將裏面的藍絲絨小方盒取出來，放在顧景晗的枕邊，見顧太太一直盯著自己，跟她解釋：“之前晗晗問我要戒指，因為她送了我這一枚，說我們交換了戒指，就算訂婚了。我沒答應，我想等櫟櫟病好了再想這些事……”

沈沁攤開手示意，讓韓裴蕓給她看看剛買的戒指。

韓裴蕓打開盒子，遞給她看。

沈沁看了這枚戒指半晌，語氣深沈地問她：“你真得想好了，如果晗晗就這么躺一輩子，你守她一輩子，不后悔嗎？”

韓裴蕓已經回答過很多次，這次自然也不例外，搖了搖頭。

“就算醒了，也可能傷到了腦子，萬一成了個傻子……”沈沁總是不受控制地去想那些最壞的情況。

韓裴蕓竟然立刻有了畫面，她的顧蹄子圍著個口水巾，看著還沒安歌聰明，扯著她的衣角含糊地發出幾個音節，嘴角淌著一串口水，管她叫媽，張口就是“餓了，要吃飯”。

就算是傻子，也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傻子，好像沒什么不能接受的。

沈沁見韓裴蕓的臉上有了淡淡的笑意，著實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韓裴蕓眼神放柔，笑著慢慢地說：“躺一輩子，就讓她聽我說一輩子的話，要成了傻子，我就欺負她一輩子。”

沈沁不理解，本該是沈重的負擔，在韓裴蕓說來卻成了幸福的事，想了片刻，釋然地笑了笑，將戒指遞還給她。

“你倆的事，她爸爸明確說不想管了，也就是看女兒出了事，不然就他那老頑固，放以前死活都不會答應的。”

韓裴蕓安安靜靜地聽，嘴角始終含著笑意。

又聽見顧太太問自己：“你們這種關系……算嫁還是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