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v章

近半年的相處李顯壬對孫女的性子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意那些銀子，她是在給自己出氣。

因此他并不會怪孫女太過意氣用事，只挑了個能讓李庭蘭開心的話題,“我已經(jīng)和吏部打過招呼了,許以尚會被派到桂西做知府。”有些細碎的折磨是隱于看似平常的日夜中的，讓人難以訴諸于口，卻又刻骨銘心，若是這樣能讓孫女開心一些，他只會說做的好。

“真的？他肯去嗎？”李庭蘭果真高興起來,她目光殷殷的看著李顯壬，“他要是不去怎么辦？”

“那就掛印而去嘍，只要他舍得,”他就等著許以尚辭官呢，只要他敢辭,他就能讓他這輩子都無法起覆。

他不由想起曾經(jīng)的兒媳葉氏來。那是他曾經(jīng)以為的佳兒佳婦，沒想到兒子早殤，媳婦也露出了她的真面目,“如果你母親過來鬧騰你，你不必理會，將人交給你二嬸兒便可。”

李庭蘭抿嘴一笑，領(lǐng)了祖父的好意,“好，這會兒正是踏秋的好時節(jié),我?guī)еポ婧桶哺鐑核麄兂鋈ネ嫒ィ　彼膊荒蜔┍蝗~氏一次次拿孝道挾持,沒用但很煩人。

“老太爺,外頭有客，”兩人正說話,就聽到老仆在外頭小心翼翼的稟道。

“這個時候？帖子拿來我看，”李顯壬皺眉不悅道。

“那個，這，”老仆看著身邊站著的高個青年，“客人已經(jīng)在外頭了。”他也不知道院子裏怎么突然多了這么一個人，要不是他也是經(jīng)過些風(fēng)浪的人了，非叫嚇?biāo)啦豢伞?

李顯壬已經(jīng)從老仆的聲音裏聽出不對來，“在外頭了？那請進來吧，”他一指側(cè)間，“蘭兒先到裏頭避避。”

“祖父，要不要？”她出去喊人？李庭蘭并不像李顯壬那么沈著，這個時辰還是不請自來，實足惡客了。而且還未經(jīng)通報就闖到了外書房，她看了一眼清泉，示意她留在屋裏。

“不必，”

李庭蘭愕然的看著年過五旬的祖父十分敏捷的從高背椅中站起身來，幾步?jīng)_到門口，“臣見過秦王殿下。”

李庭蘭這才發(fā)現(xiàn)一身青色棉布長袍的人是秦王楚琙，一怔之后，她忙跟在李顯壬身后行禮，“臣女見過秦王殿下。”

秦王抬手扶起李顯壬，“是小王唐突了，還請閣老恕小王無禮。”

李顯壬還有些懵呢，他站起身再次看清了來人確實是秦王楚琙，才輕咳一聲，轉(zhuǎn)身將楚琙讓到上首坐了。

這下李庭蘭也不好往內(nèi)室躲了，只能垂頭再次給楚琙見禮之后，領(lǐng)著清泉退了出去。

也不等李顯壬問，楚琙便解釋自己為什么會在夤夜而來的原因。他的身份太敏感了，尤其現(xiàn)在派到了戶部觀政。雖說趁這個機會他能和朝臣們多接觸了。但盯著他的人更多了。

何況他要見的還是內(nèi)閣次輔。只怕兩人一個眼神相碰，都會讓人解讀出不同的意味來。

無奈郭太后催的又緊，楚琙只得用了江湖人才會用的法子，自己跑到李府來了。

“小王也是無奈才做了惡客，”楚琙再次起身一禮，“還望閣老見諒。”

秦王的理由倒也充分，而且不管李顯壬見不見諒，人就在自己面前了，他還能將人趕出去？若真那樣只怕謠言更多。

“看來臣府上的侍衛(wèi)都是一群擺設(shè)，殿下好俊的身手，”李顯壬先對他出現(xiàn)的方式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滿，便是天家，也沒有入臣下私宅如入無人之境的道理。

秦王一訕，再次起身一揖為自己的唐突致歉，“小王自幼身體不好，皇祖母在將小王送出宮清修之后，特意請寺裏的師傅教了我一些拳腳，也是洛陽城多年一直太平無事，才給了小王可趁之機。”

李顯壬也沒真的去追究這個，他只是對楚琙有了新的認識。更讓他驚訝的是，這位一向淡泊示人的秦王殿下，終于也沈不住氣了。

是秦王來尋自己說話的，李顯壬并不急著切入正題，和風(fēng)流輕狂的晉王相比，李顯壬自然希望有一個行事沈穩(wěn)有心胸有能力的新主。

但秦王是不是他卻并不清楚，“沒想到太后娘娘送殿下出宮還有這等深意，可見太后對殿下期望之深啊！”

秦王不是過來和李顯壬討論郭太后對自己的慈心的，他將手裏的茶盞放下，沖李顯壬再次拱手，“小王還沒感謝李相為我和晉王斡旋，讓我們得以入六部觀政呢，幾位閣老對我們兄弟兩個的用心小王也是很感激的。”

李顯壬眉頭微挑，他沒想到秦王一上來就先說個，“殿下客氣了，您和晉王殿下早已封王開府，按規(guī)矩原該入六部聽政的，臣也不過是和首輔大人略提了一提，這也是人臣的本分。”

他當(dāng)初暗中推動兩王入朝，可不是為了秦王。依著他的性子他當(dāng)他的搖頭大老爺看熱鬧就好。

但誰叫孫女著急下註，那小理由一套一套的，非要讓這兩匹騾子出來溜溜。他這個老祖父不想違逆孫女的意思。另一點嘛，也是想給如日中天的晉王再澆上一勺油，誰叫孫女不樂意晉王做太子呢。

秦王哪裏看不出李顯壬的言不由衷？他淡淡一笑，“我雖然生于皇家，卻長在民間，對朝堂上的事一無所知，這會兒還全然摸不著頭腦呢。只能先多聽聽看看，待有了頭緒，再請教丁尚書看看能做些什么，想來要叫閣老失望了。”

和一進吏部就左一個條陳又一個條陳的晉王相比，李顯壬倒更喜歡秦王的態(tài)度。晉王的條陳寫的花團錦簇，頭頭是道。但在李顯壬看來，這更加證明了孫女的消息是對的，沈邁已經(jīng)投了晉王。

但李顯壬卻覺得晉王的做法并不聰明，一個初入朝聽政的王爺，對吏部上下了解的如此透徹，且想法多多。這說明什么？要么是他這幾年人雖然不在朝堂，卻一直盯著朝中的動向。

要么就是那條陳并不出自晉王之手。

“這些年各地天災(zāi)不斷，遼東韃子和東海倭寇又時常犯邊，兩廣和陜甘流寇頻頻作亂，國庫真的是捉襟見肘，窮于應(yīng)付了。”天災(zāi)得要銀子賑濟，打仗和平亂也得要餉銀，大晉已經(jīng)是在寅吃卯糧了，李顯壬認為不但是秦王，晉王也應(yīng)該先去盧部呆幾個月，清楚這個國家真實的情況。

沒進戶部之前，楚琙已經(jīng)料到了國庫是個什么情況了，但他是作為新丁到戶部觀政的，便是再有良策，也論不到他指手畫腳，“是，我聽丁尚書和兩位侍郎說起過，如今朝廷也是艱難的很啊。”

而造成這一切的，除了寶座上的皇帝，就是朝堂上的袞袞諸公了，也包括這位很少發(fā)表自己意見的李閣老。

見秦王并不如自己預(yù)料的那般侃侃而談，李顯壬對他倒生出了幾分好奇來，這位龍子鳳孫只著了件細布長袍，若不是人生的清俊不凡，和住在西路的窮舉子也沒多少區(qū)別，只是以他這樣的身份穿成這個樣子，反而有些刻意了，李顯壬淡淡一笑，“臣還沒請教殿下來意。”

秦王毫不避諱道，“小王是為著廣東水師提督山如松山大人來的。”

李顯壬訝然挑眉，“殿下和山提督還有交情？”一個皇子居然結(jié)交領(lǐng)軍的將帥，這裏頭可大有文章了。李顯壬突然想起出現(xiàn)在他桌子上的請功折子，看向秦王的眼神越發(fā)意味深長起來。

若是他說和山如松全無交情，一切都是出于公心，只怕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秦王垂眸道，“小王身體好了之后，一直在外游歷，曾到過廣東福建一帶，甚至曾經(jīng)和到岸上劫掠的倭寇短兵相接過，因此便知道了山提督在沿海的威名。”

李顯壬神情淡然，“據(jù)臣所知，朝廷的抗倭事宜是由定海侯總攬的，臣也曾見過他上的請功折子，上頭并沒有山提督的名字。”

他要重新審視這位了，定海侯可不是好相與的，定海侯都不提的人，他卻要幫他。這位秦王殿下倒挺有膽量的。

“我與定海侯并不熟，”提起定海侯宗良，楚琙心裏微沈，但他并不愿意將自己的不喜表露于人前，“不瞞閣老，小王確實是受人請托，但為的卻不僅僅是山提督一人。”

將士在前線浴血殺敵，立功之后得不到朝廷的嘉獎，死傷的將士也得不到撫恤，這才是最讓楚琙感到痛心和無奈的，“我知道，朝廷自有朝廷的安排，但前線的將士更加不易，”他輕哂道，“我也在戶部查了一下每年撥往水師的軍餉，才知道前年的竟然還沒有到位。至于撫恤，不提也罷。”

不論軍餉還是撫恤，只是躺在賬冊上的一個個數(shù)字，這是最讓楚琙痛心和憤懣的。也怨不得將士會和朝廷離心，宗良將走私生意做的那么的理直氣壯：他這是替朝廷養(yǎng)兵呢！

李顯壬老臉微紅，他是不管事，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外頭的情況，“朝廷也是艱難，才會一直拖欠著各地的餉銀，”他聲音微低，“朝廷也是知道南邊帶兵不易，才由著定海侯自己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