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曬上濕衣,又進(jìn)竹屋,如常讀書。
她讀得專注,幾乎鉆入書里去,直到被青蛇頂動手背,才意識到日薄西山。
待阿蘿托著晚膳、走出竹屋,已酉時將盡。
楓樹之下,魏玘環(huán)臂身前,似在闔目小憩,身側(cè)再無旁人。
阿蘿走近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眉心擰著淡褶。
她下意識壓住呼吸,還當(dāng)是自己吵到了他,聽他不曾出聲,才放下心來。
阿蘿轉(zhuǎn)眸,又看他周身,瞧見一面竹盤、一只空碗、兩根竹箸。
還有一本窄而小的書,正倒扣著,攤在他兩腿之間。
書名很陌生,不是屋內(nèi)的藏書。
蒙蚩在時,教過她讀書識字,甚至為助她閱讀,在書里留下了不少標(biāo)注與圈畫。可屋內(nèi)書籍再多,終歸數(shù)量有限,她日日翻閱,早已爛熟于心。
此刻,一本從不曾度過的新書擺在眼前,似招引,也似誘惑。
阿蘿凝望那書,漸漸地,生出一點艷羨。
此前,她只關(guān)注魏玘的傷勢,竟不自覺間忽略了他的來處——他是自外頭來的,見過更高的山、更遠(yuǎn)的河,與人說過話,走過她不能走的路。
阿蘿垂首,黯然神傷。
若有朝一日,她也能到其他地方去,該有多好。可她是身負(fù)孽力的災(zāi)星,斷不敢以巫疆的安寧為賭注,與自己的私欲相搏。
“如何?”冷聲突兀而至。
阿蘿微訝,抬眸看去,見魏玘神態(tài)未改、淡漠如初,令人難辨喜怒。
她道:“我來為你送晚膳。也該換藥了。”
魏玘仍未睜目,只道:“放著。”
阿蘿依言,更替竹盤內(nèi)的木碗與餐具。
可一切排布妥當(dāng)后,她并未離去,只在佇在原處,捏緊竹盤,覷向魏玘。
月光凝滯,二人無言。
終于,魏玘掀起眼簾,與阿蘿四目相對。
他的目光依然銳利,刀一般,懸往阿蘿身前,令她下意識后退一步。
但也只有那一步。
阿蘿站定,抿唇,瞥過魏玘腿間書,又松唇。
“你能告訴我外頭的事嗎?”她道。
山有多高,水有多遠(yuǎn),路有多長——什么都好,她想知道。他是此處唯一能與她說話之人,假使她不能離開,至少也要聽一聽這天下的模樣。
魏玘不答話,凝視她,眸里棲著幽昧的深光。
阿蘿緊咬下唇,一片朱紅被壓得泛白。
這十八年來,她受困于一方小院,仰頭是天,俯首見地。她本已做好獨守終生的打算,卻在魏玘到來之后,生出了一點別樣的渴慕。
這是能被允許的嗎?阿蘿不知道,也不敢想。
她不愿放棄,便立于原處,等待他的回答;她也心生猶豫,便垂下眼簾,避開他的視線。
幾是她低眸的同一刻,低沉的聲音緊隨其后——
“你今日唱了什么曲?”
阿蘿一怔:“那、那是……”
那是蒙蚩教她的歌。在她睡前,他常常哼給她聽,但從未提過名字。
不待她說完,魏玘又道:“再唱一次。”
短短四字?jǐn)S地有聲。并非懇求,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
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