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連斂目,心道果然。
凡是了解魏玘之人,無一不知,他是驕傲的獅、冷戾的鷹隼,斷不會透露自己的處境,更不可能向任何人示弱,尤其是心上人。
但當下,川連不打算對阿蘿說謊。
目睹二人的沖突之后,他認可阿蘿的純稚,但更為魏玘而惋惜——肅王何其尊貴,已為阿蘿做過許多,如阿蘿再不理解魏玘的處境,未免太不懂事。
他點頭,道:“確實如此。”
阿蘿聽罷,垂下睫去,一時無言。
川連見狀,心知言語有效,便續道:“娘子應知,人心叵測,對于親眷,有人視之如珍寶,亦有人棄之如敝屣。”
三言兩語入耳,攪得阿蘿心潮煩亂。
她默然,不應,好半晌,才道:“若我這回出府,魏玘會待我阿吉不好嗎?”
——不論旁人如何,她的家人永遠受她珍視。
提及蒙蚩,川連面色僵凝,想自己本欲提點阿蘿,卻意外惹了麻煩。
他暗嘆,謹慎道:“娘子放心。我了解殿下的為人,殿下不會傷害您父親。更何況,您這次離府,是受殿下準許,并非脫逃。”
得了這話,阿蘿睫羽一顫,放下心來。
她掀眸,噙著星點希冀,又道:“那你覺得,回來之后,魏玘能讓我見見我阿吉嗎?”
川連越發為難,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苦笑。
他道:“我不敢妄揣殿下。娘子有心,不妨留待后問。”
“眼下,娘子還是先學習吧。”
……
兩日光景,眨眼而過。
阿蘿隨聶若山、川連等人,學習越語、武藝。她勤勉、認真,雖不喜匕首,但仍端正對待,朝夕之間,已將招式學過雛形。
相較阿蘿,肅王府眾人卻不大好過。
這些天,王府人人自危,只因大成殿內爭吵頻頻,常有擲物、拍案之聲。
顯然,周文成與魏玘又起了爭執——在肅王府,若有誰敢拂肅王的面子、對貴主橫眉冷眼,除卻周文成,已再無旁人。
眾人不知二人何故爭吵,無不膽戰心驚。
唯獨川連明白,應是魏玘將臺山之行告予周文成,遭其竭力反對。
因而肅王府內,氛圍僵持,直至臨行前夜。
當晚亥時,有八百里加急書信,驛騎如流星[1],由返程宿衛一路送至川連府中。
彼時,魏玘尚未歇息,仍于大成殿內讀書——川連入殿時,恰見他單手持卷,低目閱讀,眉峰浸于火色之間,洇開一片冷霧。
川連禮后,行至案前,道:“殿下。”
魏玘翻過一頁,道:“說。”
川連道:“宿衛已將蒙蚩書信送回王府。”
魏玘眉峰一挑,這才抬目。他放書,曲指,叩往木案,敲擊兩聲。
川連會意,拆解手中紙包,將信件呈上。
幾上,紙卷散落,紛擾堆疊,字跡飛舞其間,盡是巫文。仔細瞧去,便見紙角泛黃、蜷曲,而紙面平整、光潔,隱光微爍。
魏玘拿起信件,眼風掠掃。
川連掀目,看他,見他似在閱讀,便也并不作聲。
殿內,靜寂一片,二人相對,火燭靜燃。
川連看見,魏玘漫不經心,眸里唯見火色悅動,本是兩掌攏信,讀著讀著,只余一手——乍一看,這似是輕松之態。
莫名地,他記起阿蘿的提問,謹慎探道:“殿下。”
“阿蘿娘子思念父親,不若將信件予她閱讀,聊解思念,也不至于引起娘子懷疑。”
魏玘挑眉,道:“給她看?”
他勾唇,似是覺得好笑,眸光卻是涼的,寒意森森入骨。
川連驚訝,尚未作出反應,便見魏玘手臂一振。
“啪!”
信件突兀斜飛,就拋落在川連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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