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鄭三是什么人,豈會不知他從前往事?”
“說什么……別有緣由、重擔在身、不堪托付,像、像是誰不知道似的。”
阿蘿愈聽愈默,雙唇緊合著,久久沒有聲音。
鄭雁聲醉得厲害,心里又被情緒沖著,本也不在乎她答復,只向她肩頭一歪,又罵起來:“他宋川連畏首畏尾,上敬先祖,下悔舊錯,將我置于何地?”
“我鄭三什么神通,他竟也不問問我,真當我會怕這事不成?”
“他、他心里想得多,便說出來,待我與他一道解決便是。我喜歡他,他喜歡我,本也該風雨同舟,倘若我鄭三虎落平陽,他還要離我而去嗎?”
“這般自以為是,倒不如一早就不要喜歡我,何必踐踏我心意!”
說到這里,一通怒斥又變為啜泣,飄向阿蘿身前,哀哀戚戚地偎著了。
阿蘿咬著唇,垂下眼簾,只覺如芒在背。
鄭雁聲似是不知累,雖不語,仍嗚咽咽地哭著,凄婉而哀怨。
月如清流,樹影婆娑,照出兩張芙蓉面——酣醉者磊落坦蕩,清明者赧意微薄。
終于,鄭雁聲動掌,攀住阿蘿小手,勉力撐起身來。
“走。”她打了個酒嗝,話語雖昏,眼底卻有明光,“我、我們回都尉府去!”
“我是不會放棄的。他、他休想推開我。”
“待我成功了,一定要寫、寫簿書來,好好罵他一罵,叫這全天下的懦夫都知曉,這壞東西還不如我一名女子有擔當!”
……
二人回府,已是星月交輝時。
阿蘿攙扶鄭雁聲,里外照料著,替人凈面、更衣,直待哄人睡了,才輕輕退出屋來。
府內人等多已歇下。獨她一人睡意全無。
她挽裙,抱攏膝前,來到都尉府外,徐徐落座臺階之上。
正是夜深,風輕露濃。山徑荒無人煙。
阿蘿托著腮,出神地眺向遠方,將山下風景盡收眼中,只見萬家燈火散落垂危、幾近寂滅。
她的思緒亂得極了,塞滿鄭雁聲的話語,惱人地攪在一處。
鄭雁聲說過,川連祖上獲罪,乃罪臣之后。這與她有所相似。巫族的身份雖然不存罪孽,可在越人眼里,著實無法與肅王相配。
所以,她自然能理解川連的做法,想他為鄭雁聲著想,才會遠遠將人推開。
可她并未想到,川連的善意竟會讓鄭雁聲如此難過。
明知愛壑艱險、似火海刀山,仍要縱身一躍、緊緊攥住伴侶的手——這是鄭雁聲的行事風格,又何嘗不是魏玘的?
她是不是……也踐踏了魏玘的真心,讓他難過了?
阿蘿不得不反思自己。
她低頭,捧住兩頰,忽記起今夜的懷抱與深吻,身子又燙起來。
下一刻,那點熱度倏而消失——
她想到了魏玘的眼神。在被她推開的瞬間,他眸光一曳,錯愕如彗星劃過,只剩無邊的黯淡。
他像一塊浮冰,在她面前生生碎裂。
她為何沒有覺察到呢?
阿蘿深深垂頸,鼻腔又覺酸澀。
她皺著臉,心口疼得厲害,不斷揉搓雪頰,試圖尋回方才的暖意。
好想他。她想他極了。
她必須去找他。她既要求他坦誠,自己也當如此。她該抱緊他,將心緒與他剖白。
阿蘿站起身,掃平裙邊的皺褶,要往傳舍去。
一道黑影堵在她面前——
“蒙小神女。”來人的聲音沉而干啞。
阿蘿驚訝,抬眸往去,瞧見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著了蠟染短衫,顯然與她同族。
男子似是瞎了左眼,一道長疤縱穿而過。
他咧嘴,露出笑容:“我家貴主得了急癥,請蒙小神女……隨我救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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