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的頭都垂了下去，看上去很是消沈：“人是不是都得做官，位高權(quán)重了別人才不敢小瞧，也不敢欺負(fù)你的家人？”

沈尚書沒想到此事對自己孫子觸動這么大，想想站起身子，與孫子立到一起：“你一直不想做官，是怕官身拘束了你。因小時你就見事通徹，怕咱們家裏位高引人忌憚，這些我們也都知道，從太爺?shù)侥愀赣H，都沒逼你一定入仕。”誰讓你還這么小。

沈越對此也不無感激：“是，家裏對孫子一向?qū)捜荨！?

“還因你父親就不是長子，守成即可。可是你卻是你父親的長子，日后詢哥兒、諳哥兒是不是得指望著你？還有你將來的子孫呢？難道事事要指望著你大哥？一代可以指望，再一代呢？總有分家的時候。”

這話沈越只覺得耳熟，想想才發(fā)現(xiàn)自己也曾用這話說動沈任同意自己用花房賺銀子。不由苦笑一下：“祖父，孫子是不是不自量力了？”

沈尚書忍不住輕撫他的頭：“你自小比你大哥還穩(wěn)重，就是這萬事都想自己一人承擔(dān)的性子，讓人心疼又讓人欣慰。”從來沒與孫子如此相處過的沈尚書，說出了自己心裏的話：“你才多大年紀(jì)，有些事不是你小小人兒能擔(dān)得起的，略靠一靠家裏又何妨？”

確如沈尚書所言，沈越骨子裏就沒有這個時代人人都有的宗族之念，覺得萬事依靠自己才是正理，凡事都愿意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雖然有時也借著沈家之勢，卻也只為了完成自己的目的，然后盡自己之力回報沈家，在他心裏就算兩下裏扯平了。

這些暗中不停觀察著的沈家長輩無一不看在眼裏，又因沈越即沒越了禮法，也沒壞了族規(guī)，反不時替宗族爭得臉面，說他不得。現(xiàn)在他自己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觀念在這世行不通，沈尚書正好借此勸誡一二。

沈越聽了心下也是起伏不定，向著沈尚書施了一禮：“孫子還要再想想。”

沈尚書也不指望著一勸就能成功，揮手讓他自去，末了囑咐一句：“你先生說得有理，此事不許自作主張。”沈越也應(yīng)了。

第二日就是太后也知賈敏之病，又看在沈越面上讓人賞了藥材，皇后自是不甘落后，也隨著太后別有賞賜。到最后竟然連太上皇都驚動了，叫過沈越要聽聽緣由。

對上太上皇，沈越便不能如對沈尚書一樣事事皆說，只說賈敏進(jìn)京一路勞累，又多年未見老母難免心懷激蕩，兩下相激才病了。自己也是一聽師母生病就失了分寸，又借機(jī)向太上皇請了罪，不該擅請?zhí)筚n太醫(yī)。

“你孝順長輩何罪之有？”太上皇現(xiàn)在最愿意聽到別人孝順，對沈越神色十分和藹。

沈越借機(jī)向太上皇道：“教臣作畫的先生也隨著師母來京了，臣倒是有個不情之請，還請?zhí)匣事牫家谎浴！?

太上皇聽了只讓他道來，沈越乍著膽子道：“能給貴人們畫像，自是臣的榮幸。只是臣學(xué)藝不精，如今先生進(jìn)了京，不敢再褻瀆天顏。”

太上皇聽了直接點頭：“想你也是怕你先生讓你科舉，又怕因畫分心吧？”

沈越臉上就現(xiàn)出被人抓包的羞愧狀：“不是臣不肯為貴人……”

“不必多言，明日讓你那個教畫的先生隨你進(jìn)宮來見朕。”太上皇覺得自己明察秋毫，還安慰沈越一句：“你先生地裏自有朕或是皇帝替你說話，也不必非是一甲不可。若是宮中有用你之處，你也不可偷懶。”

沈越忙向上謝恩：“臣自當(dāng)努力不負(fù)先生期望，還請?zhí)匣逝c圣人不必向先生提起，否則，否則……”期期艾艾地不肯說出自己必會受懲罰的話。如此一來大大愉悅了太上皇，心情大好之下也賞了賈敏藥材。

宮中連著賞賜一家，是多年沒有過的事兒。不到半日無人不知吏部右侍郎林大人的夫人得宮中貴人看重，消息靈通的人自宮中第一份賞賜之后，就已經(jīng)派了體面的管家娘子上門探病。

等沈越來到林府的時候，還有幾位親來探望的夫人沒走，古嬤嬤悄悄向他道：“姑娘已經(jīng)待了多半日的客，就是太太也不好休息。”

沈越顧不得自己不好此時進(jìn)內(nèi)宅，讓人去向賈敏通報。那些夫人誰不知道這位小小年紀(jì)就以畫晉官身的小沈供奉？個個攛掇著賈敏請人進(jìn)來一見。

這位小沈供奉倒是沈穩(wěn)，進(jìn)門給自己的師母請安之后，就說看著臉色不好，不必與自己客氣，還是多多躺在床上靜養(yǎng)為宜。說得那些還沒走的夫人個個臉紅，紛紛找了由頭告辭出去。出門也是由著小沈供奉親送到了門口，算是給足了這些夫人臉面。

再進(jìn)門來沈越還勸賈敏：“師母即病著，何必在意那些虛禮，只管自己養(yǎng)著就是。”

賈敏喜他體貼，又怕那些夫人挑他的毛病，少不得勸他日后與人交往還是要平和些。沈越不在意地道：“這些夫人明知道師母病著，本就不該留到這個時候。再說她們最多覺得我不近人情不好相與，日后不挑我做女婿，我又不是她們想挑就能挑去的。”

屋子裏連丫頭都笑出聲來，黛玉用手劃著臉羞他：“好個不害臊的藹哥哥。等將來真沒人將女兒嫁給藹哥哥，我看著才樂呢。”

沈越不敢相信地看向賈敏，心裏有了一個不好的念頭，難道林如海兩個竟然沒說與黛玉自己與她定了親？賈敏讓沈越看得心虛，趁黛玉不註意的時候微微點了點頭。

沈越要仰天長嘆了，不帶這么坑人的吧？難道林妹妹待自己親近，只因為大家一處長大，單純是兄妹之情？那自己不就是一廂情愿了？

再看看好象一臉懵懂的黛玉，身量還不到自己的肩膀，沈越再禽獸也說不出兩人已經(jīng)定親的話，好吧，和還是孩子的林妹妹談感情的事兒，真不是人干的事兒。還是等等再說吧。

好在黛玉也沒什么機(jī)會見到別的外男，沈越覺得自己希望還是挺大的。在賈敏有些同情的目光裏，沈越神色如常地向黛玉通報了李先生很可能留在府裏不必去莊子的好消息。

“真好，”黛玉雙手一拍，眼睛晶亮起來：“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先生這個好消息。”

“姐姐，我也去。先生還說要給我開蒙來著。”寬哥兒已經(jīng)讓人忽視夠了，忙讓自己姐姐發(fā)現(xiàn)自己的存在。沈越自要向李先生說明詳情，三人聯(lián)袂而出向客院而去。

古嬤嬤這次就沒跟著姑娘，而是留下有些為難地向賈敏請罪：“老奴一向以為太太已經(jīng)與姑娘說過定親之事，所以沒提點姑娘，是老奴失職。”明明在揚州的時候，姑娘還問過自己老太太與太太的喜好來著，自己以為她知道。

賈敏也很為難：“他們從小一處長大，我想著等玉兒再大大，自然也就明白了。如今可如何是好？”

古嬤嬤只好建言：“要不還是問問公子？”

賈敏苦笑一下：“也只好如此。”

沈越自不會非得現(xiàn)在就讓黛玉知道，萬一小丫頭自己困于禮數(shù)，日后都不與自己相見不是虧大了？只說還是等著她自己慢慢發(fā)現(xiàn)好了。

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李先生進(jìn)宮見太上皇之事。沈越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不太熟悉官場規(guī)則，明明知道當(dāng)今也不是好糊弄的人，卻一時嘴快先向太上皇說起李先生。若當(dāng)今是個小心眼的，說不得就要記自己一筆。

因不得不向林如海求助，又在林如海的提點之下寫了自己平生第一道折子：開頭自是先拍龍屁，然后再自承過失，最后請求原諒。

折子是林如海在散朝之后，親自請見遞到當(dāng)今面前的，也算有為自己教徒不嚴(yán)當(dāng)面請罪之意。當(dāng)今打開折子先就讚了一句：“好字。沈越小小年紀(jì)，畫得好，不想字也寫得很有風(fēng)骨。”

林如海賠笑道：“他練字倒比習(xí)畫還早些，自己也肯用心思。只是近段時日也只保持，并無什么進(jìn)益。”

當(dāng)今聽了微微一笑，知道林如海這是側(cè)面向自己說明沈越為何要舉薦李先生，是怕耽誤了自己這位得意門生的學(xué)業(yè)。向著林如海點點頭：“昨日太上皇已經(jīng)與朕說了，那個李先生，可是叫李熙，先曾任過內(nèi)務(wù)府供奉，后來自己掛冠的那位？”

“啊？”林如海對李先生還真不大相熟，聽當(dāng)今提起李先生似乎很是熟悉，不由臉上現(xiàn)出驚色：“臣只知他名確叫李熙，別的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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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賈敏會認(rèn)清自己的定位了。

沈越：小媳婦竟然不知道她是我的媳婦？

賈敏：我以為她知道。

黛玉：我也不知道我知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