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nèi)好似冷了幾分，站出朝班的御史，不期然的想起第一次攻訐沈越的三位御史們的下場，難道自己也要步他們的后塵？

不會，一定不會。御史在心裏給自己打著氣，可是站著的身體還是有些無力，只好盼著沈越來的快些。

沈越來的的確不慢，今日本不該他當(dāng)值，他就帶了一本黛玉整理出來的沈太師書稿抄寫。聽小太監(jiān)說圣人讓他上殿自辯，當(dāng)然直接放下東西就走。一路上小太監(jiān)已經(jīng)把情況向他說個大概，所以沈越進(jìn)殿前心裏已經(jīng)有了章程。

上得殿來，沈越先就感受到了七皇子歉意的目光，還有二皇子得意的眼神。對這些他都視若不見，行禮如儀。對沈越的臨危不亂，當(dāng)今滿意的點了點頭：“沈越，御史說你蠱惑人心，你可有話說？”

沈越是站在大殿中后的位置，稍抬頭就可以把大部分高官的身影認(rèn)出來。林如海站得不動如山，顯然覺得這樣小小御史的彈劾不能讓沈越傷筋動骨，也就不值得他站出來替沈越分辨。而高居文官第一位的沈?qū)W士，正低著頭不知道想什么，好象那個御史彈劾的不是他的孫子一樣。

這兩人安然不動，沈越心中更有底氣，向著當(dāng)今叩個頭，才抬起身向著那位御史問道：“御史說沈越蠱惑人心，請問蠱惑的是何人，是如何蠱惑的？可有實據(jù)？”天天憑著猜想就彈劾人，你們不膩歪別人還膈應(yīng)呢。

御史似是知道沈越有此一問，直接回道：“沈越以臣子之身，卻直接命令幾位皇子為其做事，難道不是蠱惑了皇子們？而你想開的印書館，居然說什么印孤本善本，焉知那些孤本善本中沒有惑亂人心之言？”

沈越很佩服的點頭：“沈越的印書館還沒開張，御史已經(jīng)知道裏頭要印什么，實在讓沈越佩服。御史既然如此耳聰目明，那皇子們?yōu)楹翁嫔蛟睫k事，怎么御史倒不知道了？那印書館幾位皇子都要參一股，大家都是為自己做事，不分誰先誰后，御史竟只看出其弊，不見其利，沈越更是大大的佩服。”

“圣上，”沈越不等御史答話，向上又一叩首：“沈越想辦印書館的初衷，不過是不忍臣的曾祖一生心血泯于世間，想著讓他老人家慈訓(xùn)可以傳于沈家子孫和他老人家的學(xué)生。后來幾位皇子說起，覺得即開書館，不妨印些三百千與孤本善籍，免得這些孤本善籍毀于我朝，讓人痛心。”

“也是因此，沈越不敢自居其功，請皇子們?nèi)翰呷毫Γ蠹乙黄饘⒂^開起來，就算是多用些銀子，沈越也愿與皇子們共襄盛事。”

“現(xiàn)在既然有人猜忌，臣不敢再勞動皇子們，還請皇子們不必再為臣小小的印書館操心，臣也只印了曾祖遺作便不開便是。”沈越表示，你不是看不得我的印書館開大嗎？那我不開了行不行？

幾位皇子都耗了心力在裏頭，哪兒能讓這印書館半途而廢？一個個站出班來講明，是自己自愿出銀入股，也是為了不放心自己的銀子才要去盯著沈越，而不是什么替沈越辦事。

這下子朝臣們還能看不出沈越有幾位皇子一起護(hù)著？不由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還沒出列替沈越講情的大皇子與二皇子身上。二皇子不動如山，大皇子已經(jīng)向著朝班外移動自己的腳步。

“父皇，”大皇子看起來就比那幾個急著說自己理由的皇子們沈穩(wěn)不少：“沈越想著替沈太師印遺作之事，兒臣們都是知曉的，也覺得他孝心可嘉，更愿意舉國之人都如沈越一樣，不忘先祖遺訓(xùn)，所以自愿以此事為契機(jī)，以圖教化萬民。”

聽了沒，我們幫沈越，是感他的孝道，是為了讓百姓們都學(xué)著他不忘祖，這提倡孝道，在以孝治天下的帝國裏都算是蠱惑人心的話，那當(dāng)今這個當(dāng)日以孝被先皇選定的接班人，是不是也該讓賢？

不光當(dāng)今微笑著向大皇子點頭，就是沈越也覺得大皇子越來越會說話，盡得他的真?zhèn)鳌Ｓ放c二皇子的臉可就不好看了，攻訐沈越的御史就算不因言獲罪，可被八個皇子惦記上，這日子該怎么過，他自己可以想得到。

二皇子更是強忍了怒意。當(dāng)初他們根本不是這么說的，只說什么沈越的印書館要印書，要開民智，現(xiàn)在當(dāng)著父皇的面兒就說提倡孝道，簡直是在欺瞞父皇！

于是二皇子也站出朝班，向著當(dāng)今行了個禮。當(dāng)今剛才對大皇子滿意的笑還沒有收起，所以看向二皇子的眼中也滿是笑意：“老二，你也要讚同你皇兄所言嗎？”

我讚同個……上頭坐著的是他的父皇，二皇子就算在心裏，也把那不雅的詞匯給扼殺了去：“還請父皇明鑒，當(dāng)日老三幾個也曾到兒臣的府上，想著拉兒臣一直給沈越的印書館出銀子。可見沈越只是打著孝道的旗號，行騙銀之實。皇兄他們，都上了沈越的當(dāng)。”

“嗡”的一聲，大殿裏傳出了竊竊的私語之聲，沈越除了要讓皇子們出力，竟然還敢讓皇子們出銀子？

大皇子跟著開口：“此事兒臣也知道，且兒臣已經(jīng)承諾，將來兄弟們出的銀子不夠的話，剩下的由兒臣攬總。”

“父皇請想，這小小的印書館，能用得了多少銀子，還要皇兄?jǐn)埧傃a貼？沈越不是欺騙皇子、藐視皇族是什么？”二皇子可算是抓住了理，也不管當(dāng)今的面色越來越不好看，連藐視皇族的帽子都給沈越扣了下來。

“沈越？”當(dāng)今沒理會二皇子，而是讓沈越自己回答問題。

沈越再向上叩首，然后清越的聲音在大殿內(nèi)傳開：“臣所以怕銀子不夠用，是因為臣有一個夢想，想讓那些失傳已久的孤本、善籍重新為讀書人所用。臣還有一個夢想，要把自古以來還流傳于世的農(nóng)耕、術(shù)數(shù)、制造等書籍或以古本為范，找人整理成書，印發(fā)各地。”

“圣人知道，這農(nóng)人、工匠往往是大字不識之人，他們并不會出銀子買這些書。可是臣想編的書，對于失傳工藝、各種制造之法保存關(guān)系重大，不求重現(xiàn)諸葛的木牛流馬，魯班的繞梁飛鳥，只求已經(jīng)傳到我朝的各種工藝，不再因師徒相授，口口相傳而再有失傳之虞。”

“不管是整理編書，還是印發(fā)各地，都需要銀子，大量的銀子。幾位皇子慷慨解囊，是臣之幸事，是天下百姓的幸事。臣萬萬不敢欺騙各位皇子，書館的各種帳目都由六皇子計數(shù)，九皇子監(jiān)督，大皇子也會不時檢查。但有一文進(jìn)了沈越自己的口袋，臣甘愿認(rèn)了二皇子的指責(zé)。”

大殿裏嗡嗡聲更大，若說沈越印沈太師的遺作是孝道，可他后一種夢想在有些人的心裏只能算是做夢！給農(nóng)人、工匠印書，他們又看不懂，不是費時費力是什么？

林如海這個戶部尚書此時才站了出來，向著當(dāng)今躬身之后，才側(cè)身看了沈越一眼：“沈越，你所說的農(nóng)書，可是如玉米等三樣作物種植之法那樣詳盡？”

沈越心裏給林如海高高豎起了大拇指，面上也帶了知己之態(tài)：“正是。諸位大人都知道，玉米、土豆、紅薯等物能迅速推廣，使西北、冀州避過了兩次旱災(zāi)，與三皇子帶人遍傳此三物之利，皇莊盡將種植之法記錄并傳于各地，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所以沈越想編的書裏，會盡量詳細(xì)的盡述各種作物種植以及器物制造之法。”

野心，赤/裸/裸的野心！沈越就這樣無所忌憚的在大殿之上，在皇朝議事的大殿之上，坦陳他的野心。可是沒有人站出來指責(zé)他，因為他的這份野心，早有實證，有利于天下百姓與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