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謝靈歡怫然不悅，抬手扔掉插在他鬢邊的優(yōu)曇花，冷笑道：“我可不是帝尊！這些個(gè)柔情蜜意，對我無用。”

崖涘瞇眼笑得愉悅。“我也曾送過鳳華優(yōu)曇花。”

那是在下界南瞻部洲一個(gè)凡人小國，鳳凰兒南廣和投生為大隋國王子，崖涘以靈體下界，入大隋為國師。前塵往事皆被輪回洗凈，南廣和不記得他，也不知曉自己是神，他與他，曾再次相依為命。

幼年的大隋國王子南廣和被崖涘偽裝成女子，穿著美艷的留仙裙，乳燕投林般，棄了“駙馬”，飛奔向崖涘。身后兩根雪色飄帶上下翻飛，一如翼翅。

“帝尊總是好哄。”謝靈歡冷笑。“你騙他做女子，他便乖乖地演了十六年大隋國長公主，直到殉國那夜他才知自家天生為神。”

“嗯，鳳凰兒總是那樣地乖。”崖涘點(diǎn)頭讚同，海一般蔚藍(lán)的眸微瞇。“所以他天生為光明者。他所見所聞，皆是光。”

頓了頓，崖涘眸光轉(zhuǎn)向謝靈歡，意有所指。“不像你我！”

“你是你，我是我。”謝靈歡帶了些不耐煩，截?cái)嗟溃骸拔也还苣闩c他之間的恩怨。今日來尋你，一則是替他問問你，如何才肯放他離開琳瑯界。二則，我的道侶昔日在天殺局中受辱，我須替清兒討回公道。”

崖涘神色便淡下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抬手望著指尖又一朵新生的雪白優(yōu)曇，淡淡地道：“花清澪生而為仙，是我琳瑯界所孕生。天殺局要他祭祀，本屬應(yīng)當(dāng)。”

一句“本屬應(yīng)當(dāng)”，輕描淡寫地就抹平了花清澪萬年苦楚。

花清澪渾身都在抖，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崖涘，就連嗓音都在抖。“……僅僅因?yàn)椋沂窍桑俊?

崖涘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止是仙，更是道爭前上古銀河水唯一一名孕育的天仙，元靈為無根花。你的降生，本就是為了迎接道爭的到來。”

謝靈歡危險(xiǎn)地瞇起一雙丹鳳眼，聲音冷得像在掉冰碴。“你的意思，你刻意以清兒作棋子？”

崖涘沈默片刻，然后搖了搖頭，似乎極度疲憊地嘆了口氣。“并不是我擇他為棋子，而是天道擇了他。”

“有何區(qū)別？”謝靈歡逼問到他臉上來，一字一句皆含著無盡冷意。“你不就是琳瑯界的天道？”

“曾經(jīng)是，現(xiàn)在不是了。”崖涘再次輕快地笑了。“我吃了五色琉璃心呢！”

“你！”

謝靈歡陡然松開握住花清澪的手，惡狠狠地揪住崖涘脖子，冷聲逼問道：“別逼我殺你！”

崖涘漠然地望著他，海水為精魂的藍(lán)色眼眸中有謝靈歡的倒影。絕色到極致，便是奢華。一波三折的丹鳳眼，容色發(fā)絲無一處不完美。即便是在沖他冷笑，依然美得令他窒息。

這世界所有的言辭都不足以形容這張臉。

不死鳥，是琳瑯界從沒能得到過的絕色奢華。

崖涘唇邊的笑有些澀。他輕輕地握住謝靈歡卡住他脖子的手，輕而溫柔地道：“這個(gè)小世界原本是沒有心的。在你們來之前，它叫做滅天。是因?yàn)槟銈兊牡絹恚庞辛私^色琳瑯。”

神是無淚的。

神只有血。

從崖涘唇邊逃逸出的苦笑，帶著乳白色馥郁神血，一點(diǎn)一滴地落下，每一滴神血，都璨璨如月華。

神血落入忘川河底，黃濁腥臭一瞬間都散盡，只余下馥郁異香。

花清澪怔怔地凝望兩個(gè)神的對峙。他聽不懂，他亦不能信。這是他所不知曉的世界。——原來琳瑯界的心，來自于廣和神尊與景淵共同的那顆五色琉璃心嗎？

那么他呢，他又能如何？

他的景淵……原來是沒有心的。

花清澪垂下眼眸，長長的烏鴉羽色睫落在臉頰印刻陰影。他藏在血淵陰影深處，數(shù)萬年生命一瞬間崩塌。他曾極努力地去夠、卻始終沒能夠到的神，原來就在他面前時(shí)，他依然夠不到。

這種夠不到，不是因?yàn)閷Ψ讲辉敢饨o他，而是他不能參與對方的世界。

就連兩個(gè)神的對話，他都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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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顆五色琉璃心，呵！”謝靈歡仍在與崖涘對峙，挑眉冷笑。“如今你我都掉血淵了，就用不著這塊遮羞布了。誰也不必騙誰！心？”

謝靈歡右手食指翹了翹，點(diǎn)住自家鼻尖。“神有心嗎？”

崖涘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是吧，你居然以為那是真的神之心？”謝靈歡笑不可遏，聲音摻了蜜一般的甜郁。

謝靈歡慢慢地松開卡住崖涘脖子的手，隨后雙手叉腰，揚(yáng)頭笑得渾如一個(gè)不諳世事的無邪小少年。

他笑得丹鳳眼尾一波三折，眼角都似乎泛起了淚花。

崖涘與花清澪雙雙望著他，怔怔地，不明所以。

崖涘抬起的臂膀肌肉線條有力，指尖優(yōu)曇花仍在盛開，望向謝靈歡時(shí)那雙藍(lán)眸中突然多了抹懵懂。簇簇地、活潑潑地，躍動(dòng)了一下。

琳瑯界存在了數(shù)十萬年、甚或數(shù)百萬年的神，眉目陡然間多了一絲異樣華彩。

花清澪起先落向謝靈歡的目光不自覺偏移，轉(zhuǎn)向崖涘。

崖涘眼角余光瞥見，不覺皺了皺眉。他習(xí)慣性地忽視了花清澪，但如今花清澪是謝靈歡道侶，他不得不順帶關(guān)註花清澪。這種不得不，令崖涘感到陌生且不舒適。

“青鸞……”

“叫我真正的名字！”謝靈歡一揮手，粗暴地打斷了崖涘。“你知道我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