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元年端午節(jié),百官照例放假一日,閣臣則依例當(dāng)直。
皇上體恤輔臣的辛勞,特賜酒宴。
午時三刻,徐階、李春芳、郭樸、高拱、陳以勤、張居正六閣臣一起來到文淵閣中堂會食。廚役們布置停當(dāng),御膳房的酒菜,也由小火者抬到。
閣臣一到,廚役打開食盒,將菜品擺到桌上,又有承差為閣臣斟酒侍候。
閣臣依次坐定,徐階舉盞道:“來來來,諸公,第一盞酒先敬皇上,感謝皇上賜宴,祝我皇上萬壽無疆!”
李春芳等忙不迭端起酒盞,舉了起來;只有高拱臉色陰沈,慢慢起身,楞楞地端起酒盞,待眾人都一飲而盡,目光齊刷刷地轉(zhuǎn)向他,他才猛一仰頭,把酒倒進(jìn)嘴裏,氣鼓鼓地落了座。
徐階見狀,放棄了先帶三盞酒的打算,笑著說:“呵呵,今日過節(jié),還是隨意些好,請諸公自便!”說著,舉箸示意,請大家吃菜,自己先夾了塊魚片放進(jìn)嘴裏慢慢嚼著。
眾人邊附和著,也都舉箸夾菜。
高拱卻袖手而坐,仰臉望著天花板,喘息聲似嘆非嘆,時高時低。
往者過節(jié)會食,平時一本正經(jīng)的閣臣也會放下架子,彼此出諧語、說笑話,至少表面上是歡快祥和的。
但今次不同了。五閣臣都明白高拱之所以如此的原因,怕觸發(fā)他的憤怒不好收場,也都不敢隨便開口說話。
會食的氣氛很壓抑,閣臣都埋頭吃菜。高拱瞥了徐階一眼,鼻中發(fā)出“哼”聲,心想:歐陽一敬那頂‘威制朝綱,專擅國柄’的帽子,戴錯了地方!給此老戴上,才最合適!發(fā)動科道鉗制皇上,內(nèi)閣同僚提出建言就被視為異端另類而不容,這不是威制朝綱,專擅國柄的典型手法嗎?彼輩小人,顛倒黑白、混淆視聽如此,真是令人發(fā)指!
張居正看出了高拱的異樣,擔(dān)心沈悶中會爆發(fā),他盤算,高拱不會不給他面子,遂站起身道:“諸公皆居正師長,居正少不更事,多虧諸師長優(yōu)容、訓(xùn)導(dǎo),端午佳節(jié)之際,借皇上所賜,居正要表達(dá)感謝之情,打一個通關(guān)!”說著,舉盞走到徐階座前,“先敬元翁!”
徐階扭臉慈祥地望著張居正,笑著說:“江陵年富力強(qiáng),又聞頗有雅量,自可多吃幾盞。老夫老矣,又不勝酒力,吃半盞吧!”
張居正不便強(qiáng)求,敬完徐階,又依次敬李春芳、郭樸,二人皆起身相迎,也各有說辭,爽快地飲了酒。
輪到高拱了,張居正道:“玄翁,怎么樣?居正敬盞酒是應(yīng)該的吧?”高拱未起身,但端起了酒盞,說:“叔大,飲三盞!”
“好!三盞!”張居正說著,先飲了一盞,在高拱眼前一晃,“先干為敬!”
高拱酒量不大,加之心情郁悶,又一直未吃菜,連喝三盞,已有醉意,滿臉通紅,脖子紅得像雞冠,幾根青筋越發(fā)顯得凸出,隱約可見還在不停跳動著。
待張居正敬完了陳以勤回到座位,高拱起身從廚役手中奪過酒壺,說:“爾等都出去,我來斟酒!”說著,兀自干了一盞,又斟上,“嗵”地在桌上撴了一下,緊緊盯著徐階道:“元翁,高某敬你一盞!”
“不必了!”徐階沈著臉說,“老夫不勝酒力!”
“也罷!”說著,高拱一仰脖,把酒喝了下去,將酒盞往桌上一撂,“元翁,皇上慰留我甚堅(jiān),科道逼迫我甚急!為皇上計(jì),為國家計(jì),適可而止吧!”
徐階陰陽怪氣地說:“老夫何嘗不盼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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