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壯觀，這岳海潮簡直是個建筑奇才！胡不言放矮了身子，小聲道：“二十多年掌門不是白做的，有權(quán)之后就可以煉蠱造樓了，壞人的人生也是一步一個腳印。”

崖兒沒理會他的插科打諢，只是瞇著眼看那山體，巖壁上鑿出了參差的洞，每個洞里都燃著藍色的火，大概因為猾要成形時，不能接觸太高的熱量，所以照明一應(yīng)只用冷翠燭。所謂的冷翠燭，是研磨人骨，再混進尸油和蠟油制成的，燃燒起來如同磷火，只見其光，觸之不溫。崖兒開始考慮，一旦這位掌門的所作所為大白于天下，不知所謂的名門正派還能不能繼續(xù)標(biāo)榜。

蘇畫從馬車?yán)锵聛頃r，岳海潮已經(jīng)站在了臨空的浮橋上。果真是出了名的謹小慎微，他始終同外人保持一定距離，只是拱手相引，“樓主請隨我來。”

蘇畫搖著扇子，蓮步姍姍，也不說話，同魑魅魍魎交換了眼色。反正他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殺了岳海潮。至于和樓主有關(guān)的“戲法”，不是他們應(yīng)當(dāng)考慮的，重不重要，樓主自會判斷。

然而這山間的樓，走進去就像進了一個魔窟，實在深不可測。蘇畫站住了腳，凝眉道：“岳掌門，你領(lǐng)我來這里，別不是有什么后招吧！你我不相熟，我憑什么相信你？”

岳海潮回身望，藍光下的臉陰森如同鬼魅，“不知樓主有沒有聽說過長淵開山掌門？”

蘇畫楞了下，“岳南星？”

他說是，“岳刃余的父親，曾經(jīng)的東夷三秀之首。”

提起這個名字，蘇畫心頭便咯噔一下。難怪他說和崖兒有關(guān)，恐怕他是在賭，波月樓主就是岳刃余和柳絳年的女兒。不管是與不是，波月樓聲名狼藉，鏟除波月樓主本來就是替天行道，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要是岳南星真的在他手上，那事情就大不妙了。父母雙亡后，如果祖父還活著，便是僅剩的親人，誰能夠置之不理？蘇畫只得穩(wěn)住岳海潮，先盡可能地驗證真實性。

“岳掌門真是愛開玩笑，岳南星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當(dāng)時整個江湖都為之震動，我可記得一清二楚。”

岳海潮哂笑，“樓主記錯了，長淵雖對外公布了岳南星的死訊，也發(fā)了喪，可是沒有一個人見過他的尸體。死不見尸，樓主行走江湖多年，難道不懷疑真?zhèn)蚊矗课乙詾闃侵鲗υ滥闲堑默F(xiàn)狀會感興趣，看來是我料錯了。也是，樓主從未見過他，他的死活和樓主又有什么相干呢。”

所以他才有恃無恐地登門吧，倘或沒有岳南星在手，憑他武林中排不上號的身手，怎么敢和波月樓打擂臺！

蘇畫沉默了下，魑魅和魍魎的劍柄都向前直指，看來他們是準(zhǔn)備一戰(zhàn)了。她舒了口氣，“也罷，既然都到了這里，那就去看一眼吧！只是岳掌門別叫我失望才好，如果只是一具尸首，那我可是要生氣的。”

他們在跳動的磷火里繼續(xù)前行，身后五十步，是一茬接一茬被割了喉的守衛(wèi)。

崖兒臉色發(fā)青，如果岳海潮說的都是真的，那么半夜每每傳出的凄厲嚎叫，也許就找到了出處。手里的雙劍在顫抖，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穿梭在縱橫的房梁上，總覺心神不寧，幾次三番險些跌下去。

腳下一挫，發(fā)出一聲輕響。底下站班的抬起頭看，看見一張錯愕的臉，當(dāng)然還沒來得急發(fā)聲，一道藍光閃過，就再也開不了口了。

尾隨而來的胡不言對她做手勢，讓她冷靜。誰知道這是不是岳海潮的把戲，現(xiàn)在自亂陣腳，那當(dāng)也上得太沒含金量了。

崖兒深深吐納兩口，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太感情用事了。便定下神，遠遠尾隨他們。

也許山體被打通了吧，總之進深實在了得。終于到了一個類似南城囤樓那樣的圓形場地，依舊有鐵柵，有刑架。一個女人在地上痛苦地蠕動，不時大張開嘴，可是除了噴涌的膽汁，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蘇畫厭惡地掩住了鼻，“岳掌門，你讓我看這個？”

岳海潮的目光卻充滿了驕傲，“這是我練的蠱，今日破繭出關(guān)，請樓主共賞。”

他抬了抬下巴，門/徒會意，立刻掏出兩截粗壯的竹筒，將簧片含在口中，幽幽吹起一種古怪的聲調(diào)。竹筒輕微地動了動，竹節(jié)內(nèi)緩緩游出兩條赤紅的蜈蚣，熟門熟路游進女人的嘴里。那女人的內(nèi)部可能被蠶食得差不多了，皮肉也變得極薄，蜈蚣行經(jīng)之處，幾乎看得見蟲足踩踏的痕跡。

太惡心了，蘇畫蹙起眉，邊上的魑魅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人的身體溫?zé)岢睗瘢潏D安逸，賴在里面不肯出來，必須用蜈蚣催逼它。于是人肚子里一番混戰(zhàn)，它終于不情不愿鉆了出來，這時已經(jīng)同崖兒上次看見的大不相同了，它長出了血紅的眼睛，身體也有了人的模樣。只是還不算健全，它依舊沒有皮膚，肌肉和筋骨都暴露著，像刑場上被剝了皮的囚犯。

“樓主，你不覺得它很漂亮嗎？”岳海潮的笑容近乎癲狂，“我培育這人蠱，花了二十年，期間失敗了多少次，已經(jīng)難以計算了。還好工夫不負苦心人，這次終于成功了。只要讓他和我最得意的死士合二為一，我就能踏平武林，讓這天下向我俯首稱臣。”

野心膨脹到一定程度，這人終究是要瘋了。岳海潮在仰天大笑時，那只猾搖搖晃晃站起來，伸長脖子，發(fā)出了示威般的嘶吼。